股票市场分析,是《规则论》应用于经济分析时的一个子课题,排序本应靠后;但正好这段时间用一笔闲钱投入股市,看了不少相关的视频,文章等资料,产生了一些想法,就写了下来,先吐为快。
现在国家提出了“共同富裕”这个目标,这个目标实现起来要比消除贫困难的多。消除贫困是在第一层次上促进了公平,然后提升了效率,从而实现的;而要实现共同富裕,则需要在更高层面上促进公平,从而释放出更大的效率(传统经济学里,公平与效率是对立的,但这根本就是错的。这方面的分析会专门在另外的文章里做论述,这里只给出结论)。
要实现共同富裕这个目标,最有效的途径就是股市。
但是,不是指现在这个状态的股市。
那么,真正的经济学,会如何析股市?得出怎样的结果?
首先,需要定义一下,什么是投资,什么是投机:
凡通过分红(股息)获得回报的,叫投资;
凡通过价格波动获得回报的,叫投机,不论时间长短。
其次,对股市做一个定性:当前的股市,是投资型的市场,还是投机型的市场?
先说说中国。中国的股市,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股息,以及“七亏二平一赚”(如果再加上一条,年化收益率跑赢CPI,那么达标的可能连5%都不会有)的收益分布,都在很明确的说明,中国股市是典型的投机市场。
美国这种所谓的成熟市场呢?举个例子:新冠疫情,美国政府印钱放水,最后这笔钱大多数变成了超级富豪和大机构的股票资产增值,说明美国股市基本上是大股东和机构通吃,这也是典型的投机市场的特征;再举个例子:美国韭菜联合起来把庄家收割了的事情,很多人应该听说过。根源在于,做空那家公司股票的机构,居然能够借到超过这家公司股票发行量的股票….后来玩不过了还可以直接耍赖,技术故障,停止交易!这说明,美国所谓“成熟”的股票市场,是更加偏向于大股东和机构的,彻头彻尾的投机市场,更烂。
相信会有不少人拿巴菲特来说事:难道他不是价值投资吗?但巴菲特在股市里主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大股东啊!可以决定CEO是谁的那种。这种食物链顶端的角色,加上明智的对公司标的的选择,是可以让他在美国股市里面获取超高的长期回报的。他管理的基金也经常以机构角色做股票投机买卖,如果把这些买卖单独列出来计算回报率,一定很一般。
美股市场是投机市场,不代表巴菲特的价值投资模式不能在这个市场里赢。实际上,符合价值投资理念的好公司的股票,在投机市场里面,价格(总有一天)会炒到比合理估值更高,因为这样的公司题材比其他的票更好,炒起来更容易。
现在全世界的股票市场,本质上都是投机占据绝对主流的市场。
投机市场的食物链,就是大股东-机构-散户。
数学是最没有疑义的证明这个结论的方法。所以,可以建立一个数学模型(有空我会这么尝试一下,应该会很有趣),设定三种角色:大股东,机构(大资金),以及散户,同时设置一些符合投机市场特征的边界条件,每种角色的目标都是收益最大化,然后进行数学模拟,最后计算出的均衡,或者说博弈的结果,一定是大股东吃肉,机构喝汤。
散户呢?散户就是肉汤。
最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和散户的策略无关。
额外的,从上面的分析里面,可以初步得出两个次要结论:
-- 欧美的所谓成熟股市不是中国股市的发展方向,不能再照抄作业了!这样做的话只会让我们离共同富裕的目标越来越远。
-- 股票市场不应该允许做空(这里指的是融券式的做空,本质上,在股市里卖出股票的行为,都可以看成是做空)。因为这会产生一个必赚的策略:不管多么垃圾的公司,只要有足够多的钱,和做空的对赌,就形成了一个纯粹赌大小的博弈。因为做空是有上限的,就是一个公司的股票总量;而做多的资金,理论上是无限的,所以,必胜。
中国股票市场作为经典的投机型市场,主要存在两种投机方式:
1、 上市投机:这才是中国的股市里面最大的投机!什么八年一万倍,什么涨停敢死队, 比起上市来,那就是弟弟。再垃圾的公司,只要能运作上市,熬过三年解禁期,然后卖掉股份,大股东个个财富自由!…
从本质上讲,上市,就是把原先1块钱的原始股,一次性把价格拉升几倍,甚至几十几百倍,然后寻机出货的过程。这是一个利润比贩毒还高,代价与贩毒相比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生意,难怪有那么多公司杀红了眼,不择手段也要上市。
证监会真的尽力了:细化标准,加强审核,加大处罚力度…客观的讲,比起之前来,真的好了很多,但既然规则体系有缺陷,钻空子又有如此大的回报,必然是试图蒙混过关者众,成功者不少;同时,复杂体系造成IPO的效率低下-时间长,费用高,会导致股市效率低,不能充分发挥企业融资平台的作用。
2、价格投机:通过人为制造价格波动,形成赚钱效应和赔钱效应,从而制造出贪婪和恐惧,客观上操控了散户,让散户按照自己计划的方向买入或者卖出,自己借机反向操作来渔利。这本质上就是机构或柚子和散户之间的,一个不公平的对赌盘。这就是散户不论用什么策略,最终必输的根本原因。
一个没有真正分红的市场,本质上就是一个零和博弈。所以真的不能怪机构和柚子,不这样做就赚不到钱。投机市场上,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赢家和输家,不要一亏了钱就骂狗庄。
更不要骂证监会。如果说股市里面有谁是真心希望小散能够赚到钱的,唯 的一个,就是证监会。因为如果股市亏钱效应太大,幺蛾子太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证监会。君不见一旦哪只股票被异常狂拉,证监会的问询函立马就到了?但为什么没用?因为在一个投机市场里面,不让投机和不让交易是一个词,证监会面临的局面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所以就只能时不时的抓一抓,放一放。
如果一定要从(真正的)经济学角度给散户关于当前股市的操作建议,那么只有一个:离开股市,不要买股票。散户在一个投机的市场里面,赢的概率很低,大赢的概率不比彩票中大奖高多少,长期投资回报一定不如存银行。
但真正的经济学,在研究股市的时候,只会研究一个问题:怎样才是一个健康的股市?
健康的股市应该是什么样子?毛主席说“解剖一个麻雀”,那我们就按照毛主席的理论指导,解剖一只“麻雀”,看一下健康的股市应该具备什么特征。
这只“麻雀”就是华为:一家没有上市,但完全股份化,估值8万亿的公司。华为在股份方面有几个特点(这些都是公开信息或者根据公开信息做简单推理得出的,不会那么准确,但分析问题够用了):
--真-分红: 股价-分红的比例可以让大多数上市公司羞愧至死,而且分红之后,股东账户上多了一大笔钱,但股东权益不会减少。不像当前股市一样,分完红,账户数字缩水了!
--分红是所有股东,尤其是大股东(虽然比例很低,但绝对值已经不低了)的最为主要的获得回报的方式。
--股东不论大小,股价-分红比一样。
--分红累积高于募资额。或者说,每个股东,都通过分红,不但拿回了投资,还有了富余。
--离开公司时,按照股价评估现值(应该类似于每股净资产)收回股份,不允许带走。股价的增值比例很高。这是这个股东所持股票的唯一一次买卖。
怎样打造一个健康的股市?
答案很简单:鼓励投资,抑制投机。换句话说,让投资能够赚钱,让投机赚不到钱。
如何做到?
从华为这只“麻雀”里面,我们可以得出,投资赚的是两个方面的钱:
第一, 是股息,股票的分红
第二, 是公司成长,带来的净资产增长,从而提升的股票的价值。
如果深入分析,第二种本质上也是分红,只是没有变成钱,而是变成了净资产而已。
所以,抑制投机,激励投资,实现的路径为:
--让能够实现(好)分红的公司上市;
--让分红成为投资最主要的回报来源。
先说说抑制上市投机。这一点证监会一直在做,但方向不对:无论制定多么复杂,详细的上市审核条款,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也会因为人的原因,在执行的过程中变味。
真正有效的方式,是赋予对等的责任。
具体讲就是:
原始股东(上市前就拥有股份的股东都叫原始股东)解禁期不设期限限制,而是设定责任限制:在上市公司分红额没有达到募资额(最低)之前,原始股不得解禁。原始股东如果转让股票,只能通过一级市场,而不是二级市场。
没有人能够保证,一家公司上市之后一定能够成功发展,即使是创始人。但在用分红归还了社会募资额之前,不解禁,客观上,就是原始股东用行动,或者说,利益的一致性证明了公司的信用,自身的信用。机长为什么可以拿高薪?专业性之外,每次飞行,都必须最后一个下飞机。
抑制上市投机,本质上讲,就是解决信用问题。
什么是信用? 有能力,受制约。
这是对大股东(原始股东)的强力制约吗?当然是。但这又何尝不是对大股东的解放!踏踏实实的运营企业,产生利润,回报股东,完成自己的社会责任,然后,堂堂正正的实现财务自由,不再被看成是万恶的资本家,而是尊称一句,企业家!这不香吗? 更何况,现行的上市审核,对上市企业和大股东而言,就是一次证明“我不是骗子”的过程。对于真正的企业家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解决了信用问题,证监会就不用那么累了:不需要再充当技术专家,运营大师,资深财务,大律师,以及警察的结合体,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资料的真实性,剩下的,交给市场。这才是真正的全面注册制
最为关键的是,解决了信用问题之后,理论上,任何公司都可以上市。像北交所,本身就为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而设立,将来有几万家上市企业,最小的可能就几百万市值,有什么问题吗?
再说抑制价格投机:
抑制股票价格操纵的有效办法,不能像现在这样,不停的打地鼠,而是大幅提升股票价格操纵的成本,降低操纵股价(好听点说从股价波动中赚钱)的回报,从而抑制股价操纵。
具体的措施就是两条:首先,股票要真分红:分红的那一天,股票账户里面的金额要实实在在的增加。 另外,上市公司原始股东的收入,必须主要来自于分红,不得领取高薪和高额补贴。
这个措施好像有一个缺陷?因为会产生一个必赢的策略:分红前一天买入股票,第二天拿到分红,原价或者稍低一点价格卖出,必赚。
这就引出了第二条措施:为了方便理解,就不用我自己理论的方法了,而是采用凯恩斯《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中给出的解决办法:股息,本质上也是一种利息,那什么是利息?“放弃流动性的代价”。所以解决办法很简单,如果明天卖出,股息就必须从成交价格里扣掉,还给上市公司。什么时候可以不扣了?持有满1年。
这条措施,本质上造成了投机型资本的股票持有成本,先天上将比投资型资本高一个股息率。所以,对于高股息的股票来说,没有炒作空间可言。有兴趣的人可以做一个模拟,应该很容易证明传统的吸筹-洗盘-拉升-出货模式,对高股息股票无效,散户可以找到最少一条应对这种模式的,必赢的策略。
那些因为国家安全和发展要求,政策性达成垄断的国有大型企业,应该上市,并且提高分红比例,把这些因为人民支持而得来的红利反哺回人民,这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一个重要可行举措。
那么,那些处于投入期,成长期,暂时没有什么利润,或者要把利润投入到产品研发,规模扩张等企业发展上,从而分红很低的公司呢?会比高股息公司容易点,但难度也会非常大:大股东不会配合,甚至会强烈抵制,因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当然,炒作难度加大,并不意味着大资金和机构没有空间了:他们最好的策略是发挥他们对于国家经济,产业政策,企业运营等方面更加专业的水准,更加灵敏,全面的信息搜集能力,更加准确的判断能力,领先一步选择成功率更高,发展潜力更大的企业进行长线投资,来获取比散户更高的回报率。这个时候,就是主动性基金变得真正值得买的时候。
….
更多的细节方面,还可以继续优化。但当最主要矛盾解决了,解决次要矛盾的难度会有根本性的下降,最主要的是,不会再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
经济学是关于人类一般事务,或者说,社会问题的科学。所有的社会问题,理论上,用真正的经济学,都可以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股市如此,楼市,医疗,教育如此,足球,也是如此。暂时没有找到,不代表不存在。真正经济学的根本任务,是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如何在这个世界里成为赢家。
要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