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道常
保利艺术博物馆收藏的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空降昆明保利·大家项目，兴致勃勃前去观赏。四只圆明园青铜兽首——牛首、虎首、猪首、猴首妥善安放在玻璃柜中，栩栩如生程度与电影、画册宣传无二。140年漫漫回家路，其中几多颠沛几多艰辛，相信比电影《十二生肖》更甚，此处不再赘述。
与兽首相比，与此同时展出的几尊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造像却着实让我眼前一亮。站在那一尊尊佛像前细细观祥，简直喜不自胜。从没想过南北朝时代的造像身段是如此之曼妙，表情是如此之传神。与元宋之后的佛像相比，简直可用小家碧玉以形容，独具世俗风范，亲切有余，令人一掬。
父亲是一名现代民间画师，精通寺庙道观的壁画、檐头、佛像彩绘。所以在我出生的那个还不懂何为启蒙教育的小山村的九十年代，能称之为启蒙书籍的也就只有父亲的书柜里琳琅满目的宗教古籍。什么叫天尊老祖、神仙真人，哪个是佛陀菩萨、罗汉声闻，熟悉得像现在的孩子记车标。但现代寺庙当中的佛陀法相多为宋元后风格，造型已似凡人。我们只能在很少的古籍里看到，我国隋唐以前的佛和菩萨像，还是超凡脱俗、与人间保持很大距离的神，特别是菩萨，造型多少有些“拘谨”。通常所能见到的北朝时期的菩萨像，皆姿态端庄，造型稍显呆板，而此次看到的保利艺术博物馆菩萨像，则非常与众不同，实属难能可贵。
第一不同点，是体态神情。每一尊佛像静静的站立着，身躯局部略有扭转，姿态灵动而优美。慈祥的慧眼生出神秘的殷殷笑意，传递着一种详和、宁静与内心和谐的感念，凝视其双睛，相信许多人都会受到感染，并有所感悟。唯有安下心来，方可领略到那股直达心灵的力量。。佛教说，凡所有像，皆是虚妄。观此造像，扪心自问，人的内心该达到怎样的丰盈圆满，才会拥有如此恬淡纯净的笑容？人们将无法解释的事情丢给宗教，而这穿越千年岁月的石头佛像，又完美地诠释了宗教的力量和人类的智慧。
第二点不同是雕刻表现手法。佛宝相庄严，菩萨仪态万千，穿越千年的遐想随着那些流淌的隐约而愉悦的微笑、斑斑驳驳的贴金彩绘、玲珑有致的曲线扑面而来。其中好大一部分造像，衣薄贴体，人体曲线若隐若现，典型的“曹衣出水”样式，为中国雕塑史中鲜有，大胆而美感独特，线条圆转，手、足等部位质感清晰鲜明。
闲话少叙，上图详表。
思惟菩萨像表现的是释迦牟尼出家后于树下思惟的情景。这座雕像来自我的家乡陕西，汉白玉材质，质地莹润，是唐代石刻的精品。北朝的思维菩萨满身璎珞华饰，相比起来这尊虽返璞归真，但也成功地表现出了思惟禅悟的意境。
PS.不知为何历来的善思想者雕像皆以手扶头，此相甚至二指按柔太阳穴，更为可爱。
造像为背屏式，一佛两菩萨，保存完好。佛像居中，高肉髻，螺发，脸部圆润，面相慈祥。发髻高而显，褒衣博带式厚重袈裟，看来是北魏多有的样式。
相见至北齐，佛像发髻趋于平缓，多着轻薄的通肩袈裟或偏袒右肩，衣纹非常简洁。此像右手施无畏印，左手作与愿印，通体不见一丝残损，殊为难得。
PS.历经了千余载的风风雨雨，特别是以“三武灭佛”为代表的大规模毁佛运动，使留存至今的北朝佛教造像大都残损严重，特别是单体造像完整者为数极少。保利艺术博物馆所展出的这批造像，也有一部分未能躲避当年的“法难”，但经拼接、粘合，现已基本完整，有的仅是手臂等个别部位残缺。纵是经过拼接，这批造像几乎件件精美绝伦。
此佛像双手及双膝以下残毁，螺发、面相长圆，微露笑意，保留着北朝中晚期以来盛行的“秀骨清像”式造型特征。
PS.如今佛像多阔面大耳，许是受了千余载的香火，生活富足体态便便起来。难得见北魏秀骨清像，俨然一玉树临风翩翩君子。
贴金彩绘佛立像，除右手手指残断外，全像保存完好，神态恬静。此类佛像是南朝萧梁和北齐时期流行的主要造像样式。
PS.此佛贴金仍有残余，依稀可见当年金光璀璨的法相风姿。佛爷眉型柔美，不输古典少女柳叶眉，如今的姑娘们满大街的一字浓眉，或可参考此相，不至太过雷同。
此尊佛像，右臂残缺，其余保存较完好。雕刻精致细腻，衣饰线条刻画简洁流畅。仍是典型的北齐佛像样式。
这是一尊从顶冠到莲座都丝毫未损的贴金彩绘菩萨立像，雕造极为精细，菩萨的表情萌萌哒。此像应属北齐至隋代作品。
此尊佛像如不看底座铭文，今人定猜不出是笑口常开的弥勒佛。是公元550年，即武定八年造的带背光弥勒像。当时是东魏孝静帝最后一年，五代以后，弥勒才变成为现在人们熟知的笑口常开的大肚形象了。
PS.弥勒佛要是知道现在凡间造像胖成那个样子，还能老躺着不动？估计早成了佛界的减肥达人了。
这尊北魏晚期至东魏的圆雕菩萨立像，头部雕刻精细，面相丰腴适度，长眉细目，直鼻大耳，表情含蓄，隐现庄严慈祥之容。特别是长眉弯曲，嘴小而两嘴角微翘略含笑意，最具传神。
这尊菩萨像的整体雕饰也十分讲究。菩萨顶梳发髻，戴冠，前襟束于腰带呈现三波垂悬纹。下穿多褶长裙。双肩上有圆饼形饰，其下垂两重流苏。颈有项圈，串有长穗、明珠及珊瑚等珠饰的璎珞，从头后前绕，沿胸前左右下垂，颇为华美。
菩萨脸庞呈圆形且上下略扁，两眼微眯，唇角上翘，双颧外凸，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这是我们目前所见北朝时期笑容最为灿烂的石雕菩萨像之一，与当时常见的端严秀美的菩萨像判然有别，更令人感到亲近，活脱脱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良师益友。
限于篇幅，欣赏到此为止吧。记得跟我父亲说过，“纸千年，绢八百”。以纸绢作绘画材料的中国画很难长久保存，现存唐代以前的绘画已数不出几件。父亲将国画以廉价的劳动报酬挥洒在寺庙道观的墙壁上，不出几年便斑驳陆离得不成样子了，实在让人扼腕。今人能观祥如此精美的千年前造像，真是一大幸事。想那飞天绝伦的舞姿，也只能留在敦煌昏暗的洞里，一千年一千年地掉着尘土，世事尽皆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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