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是我的同桌,个头很小,脑袋却不大不小,白白净净的,戴个小眼镜,齐耳短发,漂亮而聪慧,脑袋里全是奇思妙想,有些古灵精怪,好像又不是,界乎灵动与古怪之间。小而灵动,估计这就是绰号蝌蚪的来源。
初中一年级,教育局在全县各区选拔尖子和优秀民族学生,加上城里各小学招上来的名族学生,共同组成了威中民族班,蝌蚪是城里不多的几个学生之一,穿着和农村来的孩子完全不一样,自然而然享受到同学们的注目礼。蝌蚪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眼睛看天看地不看人,嘴角随时上扬着骄傲的微笑。这是蝌蚪给我的第一映像!
因为我和蝌蚪的个子都很小,分座位时自然就成了同桌。多年以后,有一首歌叫《同桌的你》,我觉得这首歌不错,让所有听歌的人思绪都回到了曾经从前,唱出了所有人的回忆心声,很是喜欢。歌中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把信丢在风里”,听到这些歌词心里总蒙上淡淡的忧伤,虽然我们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彼此暗恋过,但多年过以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浓,淡淡的愁、淡淡的忧伤本不该一个男人所应有。在我小学的时候,在我很早的记忆中,他们就存在了,可能来自生活,来自乡愁,来自世事的沧桑。
当歌声传来,我记得唯一清楚的同桌,蝌蚪,只有你一个。真的!
记得,初一进校,我们两分到了一桌,桌子比现在学生们的课桌要大,厚木头做成,桌面顶端是平的,好放书和作业本,临写字的一面却是斜面,桌箱也很宽大,桌腿下又横了根木头做腿,把椅子也连在一起,不像现在学生们课桌,四条腿孤零零的撑着脑袋。总之,很符合孩子们的作习,两人一个整体,既可以进出方便,又避免了下课后的凌乱,按今天的话说,很人性化。据说是解放前的学生们就开始用了的,已经有历史了。
桌子没有漆面,亦或是久了漆面已经退干净,反正映像中是没有漆面了。木头因久远和不断的擦洗而隐隐的露出了筋骨,但不影响写字,桌面斑斑驳驳地记录着往夕学长们的痕迹,或娟秀或凌乱、隐隐约约的字迹偶尔让人浮想联翩,才女?亦或是才子坐过的呢?
我们两分在一个桌子,你用铅笔从中间自上而下画了条线,以此界定彼此的范围。告诉我三八线不可逾越。知道你讨厌这个廋猴一样黑黑的同桌,就故意逗你,趁老师不注意时,手臂大大过界,你开始时用手臂对抗,用拳头砸,可咱俩不是一个级别的,从小一天三架的打过来的我,你根本弄不疼。最后你只好告老师,我也不在意,顶多被呵斥一通,老师一转身写字,我继续。
终于你忍无可忍了,那天我作恶时,你用铅笔狠狠的扎了我一下,我吃痛死死盯着你,眼珠瞪得老大,以为你会怕,可你笑盈盈的看着我,小脑袋得意的左右摇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没有告老师的习惯,有时想作恶,可想想铅笔等着呢,只好作罢。从此边界的战事少了许多。
第二学期夏天来临,那天你穿花花的连衣裙来上课,起立完坐下时,裙摆没有归位,你认真听课时,我发现了你白白的小大腿,异样的白,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我用打纸弹的弹弓在上面留下了个包,你一声惊呼然后埋头哭了。然后我就站在了讲台上。
如此,我们很久没有说话,边境战事也无限期停止了,我为我的举动惭愧了好长一段时间,本来以为在腿上,你会羞于告状的,我用同样的力度在自己腿上试了一次,不怪你,确实很疼!一个小可爱被如此的尴尬,不是我的初衷,为此难过了好几天。不过几天后,这种心思就被其他东西代替了。
高中二年级选文理科分班,我们又分在一起了,有没有同桌过,我已经想不起来,但是我们成了好朋友,共同的兴趣爱好让你、我、佳妮、马卫四人组成了小团体,每个星期写文章出小报,你、我、佳妮三人负责写短篇、诗歌、亦或者散文什么的,马卫把他的爱情故事写长篇连载。文章收上来,我还有一项工作,负责刻印,没有插图小报不完整,怎么办呢?我去鼓动陈安鸿,他画画画得最好,可是没兴趣参加,只好作罢。我自己动手,从故事会、武林、十月等杂志上,用蜡纸蒙上拓下来,再转印到我们作品上,第一期小报终于成功面世了,甚至得到了老师的肯定。
那段时间,我们四人都沉浸在创作的快乐中,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小报总共做了三期吧,因为什么没能继续下去了,我已经记不起来,反正马卫的爱情故事都还远远没有载完,小报就停了。马卫的爱情仍在继续,继续到了今天,马卫成了马局长,马夫人还是当初小说里的马夫人,依然漂亮如斯贤惠如斯。从初中开始谈恋爱,当兵回来后结婚生子,一直到今天,孩子都已大学毕业,快成婚了吧,他们用爱情铸就了彼此的唯一!
佳妮已经是师范大学的教授,博士了!
没了小报,也就没了能让心思专一的载体,喝酒打架又成了我的常态,有一次打得很大。文荣(蝌蚪表哥)中午在足球场惹了街上的瘪三,打架了,因为实力差距不大,打了个平手,于是双方约定放学后再到足球场打一次,半晚瘪三居然找了几个当兵的,穿着军服耀武扬威进校来了,当时有条小河穿过院墙穿过整个校园,从另一堵院墙穿过流经苹果园消失在田野中。那天我们在小河边的河畔上谈判,我看小瘪三较为廋小,文荣要高大的多,虽然不太会打架,想来也不吃亏,就提议他们两单打独斗。军人们虽然不太愿意,可看见学生那么多,住校的学生都过来看热闹,部队平时训练严格,要和那么多的学生打,而且要打赢,显然是不容易的事,让部队领导知道了也会坏事,只好同意了。
文表哥(多年以后我们如此称呼)刚和瘪三斗在一起,杨边疆就指着其中一个当兵的肚子跺了一脚,混战就此开始,学生们个个强悍,加上人多,军人们被分割隔离,打倒在地,校医喝斥不住,便让他们躲进了医务室。小瘪三已不知逃到何处,五个当兵的已经衣服破烂,领章全无,帽子不知所踪,几人面部都在流血,有把鼻梁打断的,有把门牙打掉的,我的一只眼睛也差点被一武装带打瞎,老师们赶来了事态才暂时平息,接下来的几天事情越闹越大。我们教务主任陈老师愤怒了,给地区和省里相关部门写信,说国民党的时候也没有军人敢到威中(学校)里闹事,今天朗朗乾坤之下,军人进校打学生,这还得了?请求上级领导严肃处理此事,于是各级教委和部队领导都下到了县城,最终的处理结果出来,学生不予追究,五个当兵的三个遣送回家,两个留部队查看,直接领导降级处理。
闹得沸沸扬扬的校园打架事件彻底平息下来。我的床头也多了一顶军帽,一直到高中毕业才扔了。此后除不断的上街喝酒打架,我迷上了音乐和围棋,和班上的同学接触就很少了。
后来我考取了中专,而蝌蚪因为不愿读省里的大学,选择了复读。那一年我们通过一次信,信有固定的格式,无论男女互道某某君你好,然后述及现状,最后一定写上‘安好’之类的词作结尾,再暑上自己的名字。信的内容多半有点“无言独上西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复读结束,你被中央民族学院法律系录取,我们的联系就没有了,很长的年限里我们再无相见。只从同学们口中知道蝌蚪大概的轨迹,说蝌蚪毕业后去了深圳,打拼出了一个律师团队,有了自己的事务所,有了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后来就听说蝌蚪去了美国,在国外定居了。
我一直觉得,我们那个年代相互之间的通信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怎么就没有了呢?当面说不出的话,信里可以说,凌凌乱乱的思绪,信里可以整理得清清楚楚。递纸条、求爱信,以及很多朦胧的想法都是在这过程中产生的。那个时代已经渐行渐远了!诗、词、歌、赋还有一腔的愁绪,都无声的话给了楼台烟雨。
很多年以后,蝌蚪携夫君从美国回来到新疆旅游,当时我很窘迫,公司刚刚倒闭,车什么的都卖来还债了,只剩一辆破破的没人要的帕萨特代步,知道他们要去高昌古城,我就问朋友借了辆尼桑皮卡,虽然车不好,但车况比我的帕萨特强多啦!晚上蝌蚪回来,我尽量找了家能喝酒的民族餐厅招待他们夫妇,席间蝌蚪夫君笑问:同桌没弄出点动静来吗?或许否之太累,应之又太假,彼此哈哈而过,一大堆人,无人在意。
后来我们再次相见是在成都的宽窄巷子,蝌蚪到成都处理律师事务,我带夫人和小女儿从贵阳回新疆路过成都,电话联系后在一家干净的餐厅见了面,我从车上拿了瓶红酒,蝌蚪喝得很少,我牛饮都喝完啦,我让夫人给我们两合影,留下了一丝半点的影像记忆。
再后来是一六年春吧,我回贵阳开会,一群老同学相互鼓动成立了个小团体:人在旅途。我快乐地参加了,老辉篡改哥曲做了队歌,当大家在桂林的酒店里穿上蝌蚪从国外带回来的队服后,人在旅途就正式齐活了,那几天大家玩的都太开心。漓江、阳朔、所到的各个景点,都留下了我们的队歌。老辉、文德、雯子、老梅、之琪、璇子、蝌蚪和我。嬉戏其余,突然有些伤感,时光荏苒,我们都快五十了!那晚在酒吧,所有人都动了真情,是的,我们都有些老了。
再后来,蝌蚪开始周游列国,吃意大利披萨、品波尔多红酒、去阿尔卑斯山滑雪、整个欧洲整个世界都留下她的足迹!
今夜,你又在哪儿呢?可好?
于上海
2019.6.15
附记:
黔伟好!文章写的很细腻,画面感很强,读了让人挺感动的!尽管关于“蝌蚪”工作之后的轨迹与历程不太准确,但这是你眼中和笔下的“蝌蚪”的生活,所以随你处理也无大碍[呲牙]关于咱们上学期间的点滴,每个人的关注点和记忆点也不太一样,所以你记得清楚的一些事情于我是模糊的(我就不记得你用弹弓打过我[偷笑]),我同样相信,我记得清楚的一些事你也不一定记得,这就是成长中的我们[呲牙]若说有什么要纠正的话,我想说87年高三毕业我没有当年就去读调剂的贵大而选择再复读的原因其实较多:一是我当初只填报了省外重点大学(一般本科及大专、中专均未填报)、二是我及家人坚信我的数学考分在登记时79分被误登记为29分了(当时是人工改卷且不能查分,88年高考时我的数学是119分)、三是我87年高中毕业时尚不到16岁年龄尚小……
( 这是蝌蚪观后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