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这天一大早,李招娃给小叔子捯饬一番:换上了全身新的衣帽和鞋袜,让本文给修了个时薪的“龙抬头”的发型,簪发束带,玉勾流苏,风度翩翩的样子。
又请了赵安昇做宾相。因李招娃乃是寡嫂,不便出头露面,母亲萧氏老太太有些犯糊涂,二哥朗本子又是个羊把式,整天和一群羊厮混,也不大会说人话了,只好请来长房里大哥朗本文作为家长。
收拾妥当。赵安昇,朗本文二人领着朗本推,到蒲芦沟李永春家相亲去了。
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就是走个程序而已。
庄里人见了打趣说:“驴头刮的净净的,礼信提的重重的!”
到蒲芦沟,先去了她大嫂家里。
只她大嫂子黄氏一人在家领孙子,冰锅冷灶滴!朗本文依稀感觉到了异样。
寒暄客套了一番,黄氏就讪笑着说:“种油籽的,套麻子的,平园子的,一大早都速尔麻尔滴走了。”
也倒是个理由,农忙季节嘛!朗本文心下稍安。
落座后,几个人就等着她嫂子先开口,接准信得听从媒人的安排。
黄氏只是干坐着,也不让茶也不倒开水。几次里欲言又止。
一时有些尴尬。
朗本文笑问道:“嫂子,我们啥时候过那边去?”
黄氏见问,话未开口,先看一眼本推,娃娃穿的周吴郑王的来了,事情却黄了,实在难以开口。
见此情景,朗本文已经确定事情出了状况。心里咯噔了一下。
本推穿了一身新衣服本就拘束,被尴尬的气氛一渲染,有些坐立不安。
朗本文依然撑着。话锋一转,笑道:“嫂子,你说撒。”
黄氏又哼了一声。
本推就知道事情不成了,看黄氏有口难言的样子,就说:“我去看看你们的马驹子撒。”借故出去了。
本推刚出门,黄氏就说:“一大早,婆、汉子就来了:让把接准信的事先放一放!”黄氏说完噜着嘴,一脸的无奈,“你说这叫啥事么。”
原来今儿一大早,李咏春夫妇来说了:“女子还小,瞅对象接准信的事先搁一搁。”的话。
黄氏追问其故,原来是听说了本推赌博背板的事情。
黄氏说完,几个人一时沉默着。
半晌,赵安昇分辨了一句:“年轻人耍几把改个心慌很正常的事情么!”
因庄稼汉最忌讳赌博,分辨的话也没有多少底气。
本文和赵安昇也依稀听庄里人风言风语说过本推赌博背板的事情。耍的有些大。
黄氏也没有接话茬,赵、朗二人也不好再解释了。
又干坐了一会儿,本推还没有进来。
朗本文试探着问赵安昇:“那我们就回吧?”
赵安昇也是如坐针毡,就等主家发话呢。
二人遂告辞。
到了院子里,本推听到动静,也从后院里的牲口棚里出来了。
“咱们先回吧!”本文招呼道。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不是亲兄弟,但都是一个爷的孙子,看本推遇到了尴尬的事情,也心酸呢。
本文说话的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本推心领神会。
“要不吃了饭再回吧!”黄氏挽留道。
“不了!”本推笑道。
接准信也算是一件大喜事,相亲的一行人走后,李招娃和爱儿姊妹就开始在伙房里准备一桌家宴的食材,等相亲的一行人回来了,晚上庆祝一下。
姊妹仨个在厨房里已经形成了默契,李招娃主厨,改范儿打下手,爱儿攒火。
有说有笑,因本推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话题自然就转移到两个小姑子的姻缘上。
李招娃边捏丸子边说:“你小哥哥的事情说定了,我就腾出手来,张罗你俩个的事情了。”
“我还小着呢!”改范儿说。
爱儿往灶火门里撒了一把羊粪蛋,拉了几把风箱,火苗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爱儿停下来,把一张白纸吸在灶火门上,火光一下子发出了轰轰的声音。
烧火的丫头都爱玩这个,爱儿很开心!
只听李招娃对改范儿说:“我想着让夏儿妈妈在他们基地,给你小姐姐介绍一个对象。”
“当兵的啊?”费半天劲,就找个当兵的,改范儿些失望。
“当兵的好啊!”李招娃说,“跟着当兵的心里多踏实呢!”
李招娃就开始述说当兵人的优点了。
“老话说的好,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庄稼行为上。”李招娃笑一笑,“咱们就是庄稼汉嘛!”
“驴配驴,马配马,不高攀,不下嫁。就找个当兵的,当兵的也是庄稼汉出身!不怕死,敢上战场,勇敢有胆量的庄稼汉!”
“那还不是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改范儿反驳道。
改范儿一连说了几个“怂”,爱儿忍不住“噗嗤”笑了。
“再这么跟人抬杠看我不打你。”
李招娃正说着,只听大门哐当一声。
“谁啊!”爱儿从灶火门跟前起来,隔着窗户纸上的小孔往外看。
“是我小哥哥!”爱儿惊奇道。
姊妹仨赶紧出来看时,只见本推拎着包包回来了。
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李招娃惊问其故,本推说:“不接了!”
李招娃以为本推没看上访访,反悔了,因说:“那么攒劲的女子你都相不上,想要仙女呢!”
“是人家不接了!”
李招娃一时语塞。脑子里飞速检索着,半晌,问道:“为什么呢?”
本推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支吾了一句,到自己小房子里,换了衣服,扛了镢头,到上湾里挖园子里次生的老香水苗子去了。
李招娃也降不住本推,看着他走了,就到本文家去问个实底,路过赵安昇家的时候,正好赵安昇从院子里出来了。
李招娃赔笑问道:“到底咋了啥,我们家的那位也不给人说个囫囵话!”
“赌博的事!”赵安昇小声说,“本推赌博背板的事情李永春知道了。”
李招娃也曾担心过,想侥幸着先过了接准信这一关再说,但是,最终还是东窗事发了。
晚上吃过饭,李招娃给本推使个眼色,到人定时分本推悄悄来了。
李招娃已经梳洗散装了,在炕上坐着,一副准备就寝的架势,本推进来了示意他坐上炕里,本推就在炕沿子上靠着墙坐下了。
李招娃说:“靠墙凉的,脱了鞋上来坐。”
本推默默的脱了鞋坐到炕边上。
“往里面坐撒,边上炕冰的。”
本推往里面挪了挪,李招娃就把自己靠着的大红绸子面儿的被子拉过来展开,给本推把腿盖上,自己也把腿伸过去了,一时碰着了本推的脚丫子。
“看你的脚冰凉的!”说着又用脚掌子抚摩着本推的脚丫子,本推只觉得李招娃的脚掌心热乎乎的好个温暖。
因北方人就喜欢开嫂子和小叔子的玩笑,没大没小的。大哥在世的时候,本推在李招娃跟前比较随意,自从大哥去世了就开始变得矜持。
庄里头也有人风言风语的说李招娃和他也是比较合适的一对儿。本推有时也想过,李招娃已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了,断不会改嫁别处,他要是不要了,李氏只能孤独终老,这青春年少的,造啥孽了。
两人坐定后,李招娃就把本推赌博背板,离家出走,爱儿借贷,自己求向子君的事情款款地说了。
“你以为是那个李老板发慈悲了!”李招娃嗔道。
最后又苦口婆心地安抚:“财富的积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刚种了一颗小苗,你得等着它长大了,到了开花的时候,才开始结果呢,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撒?哪有赌博能挣钱的呢撒。只要是赌博就是抢钱,也是利用人性贪婪的本性。”
“咱不吃飞食,咱不上那个当昂!”李招娃安顿道。
本推默默答应了一声。
李招娃说完,抚弄着本推的脚丫子。因笑着说:“你的脚丫子出汗了,滑腻腻滴!”
本推讪笑着看了一眼他嫂子。这个时候的大嫂就跟小姑娘似的,是啊,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嘛!
李招娃丝毫没提今儿个相亲的事情。因为彼此都心照不宣,何必说出来闹心呢。
因夜静了,天气有些凉,李招娃感觉有些困倦,随躺下了,眯着眼看了本推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改范儿给她说过的话,让自己和她小哥哥正好配成一对的事情。
李招娃觉得小姑娘都开始发愁了,大哥殁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愁他小哥哥娶不到媳妇,愁她嫂子如何熬过守寡的漫长岁月!
两愁相抵,小姑娘就解愁了。
今儿想起来这话,心里忽然来了兴致,又见本推一直木纳地坐在那里,李招娃就挑逗他:“今晚你也在这儿睡吧,我一个人晚上害怕的!”
本推看李招娃一副动情的样子,一时也犹豫不定。
李招娃看本推当真了,娃娃左右为难,玩笑开过了。
李招娃赶紧又笑着说:“你还是早点去睡觉吧,我逗你呢!”
本推默默地下来穿了鞋,临出门的时候抿着嘴说了句:“那我走了?”
“走吧!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也就安心了,去睡吧!”李招娃说的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