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花香
林场的景色十分平淡，你若细心体味，四季里也有可留恋的光景。
河南村有大片的洋槐树林，春草摇碧之时，槐树亦绽开一串串的花，花为白色，偶尔也能见到粉红色的。盛开的洋槐花香气四溢，淡雅宜人，尤其是傍晚时分，如果没有风，那香气就凝固在你周围。洋槐花一开，养蜂人就来了，在林地里扎下简易帐篷，也像蜜蜂一样辛劳几周。花谢了，养蜂人走了，农妇村姑把地上的枯萎的落英残花细心收集起来，拿回家去喂猪；洋槐花为人类的服务完全彻底，死而不已。
我现在住的地方，庭院里也有高大的洋槐树，春日花开，清香扑鼻，不禁想起林场的那方土地。
春天还有布谷鸟，清越的叫声从高空传来，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录音机录制节目时，会把布谷鸟的叫声也收进去。这个特殊的背景音乐重放时就会再现，仿佛又回到当时的环境。只可惜，磁带老化时，首先消失的是这远处高天的鸟鸣。
夏天，每一场雨后，草地上就会长出大片大片的蘑菇，多是黄色的草蘑，也有雪白的鸡腿蘑。蘑菇采回来，鲜吃，味美，晒干了，气味并不好闻，水发了吃起来，还是很香。
秋天，首先变黄的是杨树的叶子，硕大的树叶掉落在寂静的林子里，声响很大，像一声沉重的叹息。这些落叶不会留下来变腐殖质改良土壤，因为农民缺少柴禾，连同枯枝败草，都被弄回去烧炕做饭。金黄的树叶烧成灰烬，熟了金黄的棒渣粥和玉米餅。
秋天的早晨，常有清霜白露，草就渐渐不再青翠，暗红夹杂着黄和绿，远远望去，草地像是有着图案的名贵地毯。
冬天好看的自然是雪景，尤以雪后初晴的月夜为佳。白雪银辉的世界，天上有几朵闲云，几颗散星，地上周围有高树矮丛，增添了神秘气氛，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和小人，潜藏其中。
难得的是，一年四季，林场都有静夜之美。人在嘈杂的环境里，思想和灵魂都被压缩，窘迫难熬；安静中则舒适地展开，自由翱翔。天籁之声不同于市廛之声，无论是蛙叫虫鸣，或是风声雨声，只会使寂静显得更寂静。哲学家海德格尔说：“严冬的深夜里，暴风雪在小屋外肆虐，白雪覆盖了一切，还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此景更适合哲学思考呢?”说的就是这种情景。
林场初期郝家疃尚无电灯，夜间以煤油灯或蜡烛读书，后来在其他分场停电时也如此，这种静夜时常令我想起那首沉郁低回的俄罗斯民歌《纺织姑娘》：
在那矮小的屋里/灯火在闪着光/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年轻又美丽/褐色的眼睛/ 金黄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她那伶俐的头脑/思想多深远……
歌的最后询问姑娘在想着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我在那种昏暗灯光下的夜读，却是日后思考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