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郁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一进家门，轩儿就跑过来告诉她：

“北隆哥哥来电话了，我告诉他你不在家，他说让你回来就给他打电话。”

果然子郁对北隆的惦念不出她所料，要不是粒文杀出一杠子，她早就和北隆联系上了，她凭直觉知道北隆告诉她的那件重要的事马上就要来临了，她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子郁本想马上就给他回电话，可是转念一想，这个电话打过去指不定要打多长时间呢，一旦听到预料中发生的那件事，就没有任何心思干别的了，一家人还等着吃晚饭呢，还是先做好饭吃了再说。她马上去了厨房，做了最简单的面条。等全家人吃过饭她又看着轩儿写完了作业，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电视，等把他打发到床上睡觉了，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子郁这才喘了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到电话机旁，她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给北隆打电话了。她的心里却很怕打这个电话，很怕听到令她心碎的消息。她每拨一个号心里都会颤抖一下，这是她这辈子打得最艰难的一个电话。

嘟嘟——，只响了两声，听筒里就传出了北隆急切的声音：

“哎呦喂，我的姐姐，我等你的电话都等了四、五个小时了，你怎么才来电话呀？”

“轩儿刚上床睡觉，我是怕他在跟前儿打扰咱们通电话。”她解释道。“有什么事快说吧，是不是又郁闷了，想让我陪你聊一会儿呀？”子郁希望是这样。

“我要见你！”

“什么！见我，马上吗？”

“马上，立刻，就现在。”他急切地说。

“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呀？”她感到很突然。

“我接到命令了，让我明天就走。”听得出北隆的情绪有些沮丧也有些急躁。

“什么，怎么这么快呀？”她惊讶，顾不上再问什么了，她赶快说：“快过来吧，我等你。”

放下电话，子郁愣了半晌儿，转过神来就赶快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饮品，她知道北隆喜欢喝果汁之类的饮料，可是冰箱里的果汁饮料都喝光了，只剩下几听可乐了。他是不喝可乐的，他说喝可乐会影响男人精子的质量。她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经过医学确认了，反正他不喝可乐她就认为是对的，她也开始不让自己的儿子喝可乐了，儿子将来长大了也会变成男人的，他的精子也十分重要。这几听可乐就留着自己喝吧。

子郁关好冰箱，扭身走出家门，还好，家门口的小卖铺还在营业。她买了一大瓶果汁饮料又买了好几袋她认为很好吃的小食品和两袋方便面。回到家里，她就进了厨房，用一只小锅煮了一锅鸡蛋，还洗净切好了一把青菜，等着他来了做点简单的饭给他吃。

等她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禁不住又要发愣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走到门口打开门锁把他迎进家门，她看见他脱口就问“真的要走了吗？”

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随着她走进了她的房间。

子郁的房间很小，只放了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橱，书桌前放了一把椅子，整个房间就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进来后北隆就坐到了椅子上，子郁早就为他准备好了饮料和纸杯，她知道他有洁癖，就是这种一次性纸杯她也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

她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北隆将椅子掉了一个位置，使自己正对着子郁。他们面对面互相注视着对方，两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意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先开了口：

“姐姐，我明天就要走了，再最后陪我一个晚上吧”。北隆的语气沉重但不悲伤。

子郁点头，眼眶里有了泪花：“不是说还没有定吗，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我一直就是随时待命。姐，你别哭行吗？现在十点，我明天早晨七点离开你家，我们还有九个小时的时间，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北隆说着话，从他随身带来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又从信封里抖出了一沓子质地很好的白纸，他把这沓折了三折的白纸递给了她。子郁接过来打开，一页一页大致翻看了一遍，一共十页，每一页上都工工整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果她从头到尾仔细读一遍也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她此刻无心读这些纸上的字，北隆也不让她读下去，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呢。

北隆告诉她这些纸上记录的都是制作人体仿真工艺品的工艺流程。

子郁问：“这就是你花了一万多块钱买回来的技术资料吧？”

“是啊，我现在把它全都交给你，还有我雇的那两个工人。大姐，我的这个项目今后就靠你来经营了。”

子郁说：“我帮你经营，这个你放心，但是我两眼一抹黑，我哪知道什么人需要你的这项艺术呢？”

北隆马上从书桌上找了一张纸，又从桌子上的笔筒里拿了一支笔，他快速地在纸上写出：儿童用品商店、幼儿园、医院妇产科、婚庆公司、婚姻登记处、影楼、养老院、驾校。他边写边告诉她可以到这些地方去开展业务，他说他制作的样品放在他租来的工作间，他的两个工人就住在那里。

“姐，我走了以后，你就去接管我的那个工作间，那两个工人活干的很漂亮。”

子郁知道北隆交给了自己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她心里知道自己很难完成他的委托，但是她不想让北隆失望，便以她一贯的爽快一口答应了：

“行，我一定好好干，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再把这些都还给你。”

“大姐，别说还给我好吗？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我希望你能好好经营，为自己为孩子为家庭多挣些钱，我走了以后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北隆，原来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呀！你投了那么多钱，你以为你是大款呀，自己留着花不好吗？”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挣钱那么容易吗？”子郁知道北隆为这个项目已经投入了四万块钱，是他全部的积蓄。

“我有钱，我每个月都有工资和活动经费。再说钱算什么呀，只要能帮助你，我不在乎钱。”

子郁不说话了，她从床上站起来，北隆赶紧把拐杖放到她的腋下，她原本行走就不很方便，现在心里装满了心思，她的脚步更加蹒跚了。她晃晃悠悠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他在后边跟了出来，他很怕她一个走不稳摔倒，随时准备着保护她。她走进了厨房准备给他做夜宵。平时她的动作还算利索，这次她却凌乱了。她煮方便面，有点愣神，水开了好一会儿，北隆提醒她该把面饼下锅了，她才回过神来。他看她这样，就抢上前来帮她，她却固执地将他往旁边推开。面饼在锅里不一会儿就翻腾起来，又是他提醒她赶快关火，就是这样面汤也溢出了不少。终于把面煮好了。她又楞了一会儿，然后从小锅里拿出煮好的鸡蛋，磕破皮剥起来，她的手有些颤抖。

就在她抖动着手剥鸡蛋的时候，北隆抢上一步从她的手里拿过了正在剥着的鸡蛋。

“今天我不吃鸡蛋了。”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煮鸡蛋了吗？”她抬起头不解地问。

“姐，我今天不能吃。”

她疑惑地看着他。

“这日子口我怎么能吃鸡蛋呢。鸡蛋明摆着有两个意思，我吃了不是滚蛋就是完蛋，我不吃，就不吃!”他的情绪有些波动。

子郁听完他的话，就停下了手，她不迷信，但是他的话她却不能不从，吃也罢不吃也罢，一切都是北隆说了算，她已经没有心思和她辩论吃还是不吃了。

她让他坐在厨房里唯一的一只凳子上吃煮好的方便面，他不坐，坚持让她坐下，她也不坐，北隆就站着秃噜秃噜吃了起来，她就一直站着看着他吃，面里除了调料还加了她切好的青菜。

他好像吃得很香，但是子郁看得出来他吃的很勉强，一口还没吃完第二口就进去了，就像急急忙忙赶任务似的。他以风卷残云的速度秃噜完了一碗连汤带水的面条，对子郁说：

“最后一次吃你做的饭了，是不是吃得太快了？”他眼中含着歉意。

她没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眼泪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