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有钱不花是傻瓜
前面我们讲过,徽宗当皇帝的时候,未满十八岁。虽然生于帝王家,打小接受严格的贵族教育,但因为不是既定的接班人,所以在这个王爷的教育方面,那帮皇家教师们就有些马马虎虎放任自流。
赵官家的儿子们就算没有做皇帝的资格,但在各自家里,关起门来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哪一个不是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
对于赵佶来说,他老爹、老妈早早撒手人寰,一群后妈对他管得稀松,皇帝哥哥年龄也不大,能管好自己就算不错了,哪里顾得上管教他的兄弟们。这样,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治国理政的本事没有学到什么,纨绔子弟的把戏倒学来不少。
对这样一位特殊的纨绔子弟,蔡京自有一套办法来应付。
先前我们讲过,蔡京之所以被贬之后能回到朝廷,宦官童贯出力不小。
蔡京尝到了甜头,回到京城后,暗中广泛结交侍卫、嫔妃、宦官等皇帝的身边人。他出手豪阔,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皇帝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被收买过来为己所用。
之后,徽宗每天去过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了哪些事,乃至和谁一起吃了饭,上了谁的床,撒了几泡尿等等各种各样的信息源源不断传给蔡京。
蔡京获得的信息,比每日跟随皇帝左右,记录帝王言谈举止工作情况的起居郎还了解得详细。
皇帝在蔡京的眼里就是一个透明人,他的言行起居被侦查的清清楚楚,而蔡京在外面的劣行、恶名却被皇帝身边的人有意过滤后,加以粉饰才讲给徽宗听。徽宗听到满耳都是蔡京的好话,便认为蔡京是一个难得的忠臣、能臣。
做了这些,蔡京觉得还不够,掌握的权力越大,他心里越不踏实。他想,既然皇帝有那么多爱好,那就得顺着皇帝的意思来,陪着皇帝一起嗨。只有皇帝玩得高兴忘情,玩的离不开他这个人,他才能在相位上坐得长久安稳。
崇尚节俭是大宋皇帝的一贯传统。
徽宗治国理政方面虽然有些拎不清,但也知道这个家规,他当皇帝自然想获得好名声,轻易不敢触碰节俭这条红线。
有一次,皇宫设宴,徽宗拿出几件宫内收藏的玉杯、玉碗来使用。这些物件在赵官家的库房内存放了上百年,没有一个皇帝拿出来使用过。
赵佶内库里检阅自家的财宝时偶然看见了,非常喜欢,就想在日常里使用。但这个想法明摆着违背老赵家的传统和祖宗的规矩,徽宗心里很想,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好意思使用。左思右想之后,徽宗就对蔡京说:“先帝从没用过这样的物件,朕要是用了,恐怕言官们会说三道四。”说话的时候,眼睛瞅着玉碗,溢出满满的留恋之色。
蔡京是何等人物,听到皇帝这样不着边际的话,看着皇帝的眼神,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急皇帝所急,想皇帝所想,帮皇帝解决困难,排除皇帝的心理障碍。
皇帝掌握着王朝最高权力,要是肆意妄为的话,没有人能够制约他。皇权如果无所顾忌,定会招致天下大乱。所以,一个王朝建立,要不按照前朝旧制,要不就自己订立规则,以便对帝王权力进行一定的约束和限制,让皇权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
节俭办事,节俭过日子,是宋朝开国时候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并要求大臣进行监督批评的。
如果皇帝日常行为被言官指责为奢侈,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徽宗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跟宰相这样说,意思就是想告诉蔡京,他很想用这个东西,但规矩在那里,不好破坏,不知该咋办。
皇帝想用什么东西,没人能够管得了。只是碍于祖宗的规矩,徽宗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而已。蔡京明白,他只需要打消皇帝内心的顾虑即可。
蔡京就给徽宗讲了一个故事,说他当年出使辽国的时候,看见辽国皇帝就使用这样的玉杯、玉碗喝酒吃饭,记得当时辽国皇帝还炫耀地说,你们南朝有这样的东西吗?今日皇上用这个,没有什么过分的。言下之意,辽国的皇帝用得,我朝的皇帝难道就用不得?
徽宗内心还是有些不安,又说:“当年先帝做了一个小桌子使用,上书阻止的人就很多。我毕竟用了先帝从未使用过的玉器,要是有人批评,怕是有口难辩呀!”
蔡京明白皇帝的意思,知道徽宗非常喜欢这些东西,是一定要用的,只是需要提前找好合理的借口和为他帮腔的人。于是,蔡京继续给徽宗吃定心丸。他说:“事情如果合乎情理,有人说闲话也不必害怕。陛下贵为四海之主,就应当享受天下的供奉,使用区区几件玉器,又算得了什么!”
蔡京这番话意在告诉徽宗,我是你的支持者。而且还向皇帝传达了一个信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大家都应该听你的,这就是《诗经》中所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意思。
徽宗听了这番话,心里相当地受用,在使用玉杯和玉碗的时候,再没有心理障碍。
徽宗酷爱艺术,蔡京就竭力满足皇帝的爱好。
玩艺术,搞收藏,无论古代还是今天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徽宗玩艺术,国库的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为了让皇帝玩得开心,还不能因为花销巨大,让皇上产生心理负担。蔡京急皇帝所急,想皇帝所想,翻遍了古书,终于找到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论依据。
蔡京从《周易》“丰亨,王假之”和“豫大有得,志大行也”两句话中受到启发,提取其中“丰、亨、豫、大”四个字,进行理论阐释。他告诉徽宗,作为皇帝,国家太平的年代,有了积蓄,就要舍得花钱,敢于花钱。有钱花,说明咱国家富裕,百姓富裕,实力雄厚,不花钱怎能经济繁荣,经济不繁荣,国家怎么富强,国家不富强,又拿什么震慑番邦呢?有了官职,就要舍得任命大臣,给他们官做,给他们俸禄,让他们给皇上办事。国家有钱了,百姓富裕了,用人顺畅了,什么事情都能办成功。
徽宗听蔡京说的头头是道,句句话打动心坎。想到自己每天要处理很多奏章文书,非常劳累。既然国家有钱,不如给大臣们更大的官做,给他们加薪,让他们帮自己去处理那些枯燥乏味的事情,也好腾出身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何况,宰相说了,有钱不花,番邦都会笑话。我家这么富有,怎么能让外人笑话呢?立威番邦,就要舍得花钱。
耶!
年轻的徽宗脑海里幻化着威震四海,番邦来朝的盛大场面,内心不免飘飘然。
蔡京为迎合皇帝的兴趣爱好,把宋朝开国以来坚守的优良传统破坏殆尽,把赵官家祖宗的规矩弃如敝履。
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就成为理所当然,徽宗再也不会因为违反祖制突破了祖宗定下的红线而有任何心理不适。
在蔡京的教唆下,徽宗皇帝随着个人喜好和心情来事,无节制地大兴土木,乱封滥赏,花钱如流水,很快就将北宋当家人百年来坚守的制度红线全面突破,把几代人省吃俭用积攒的那点家底子挥霍一空,把太祖以来赵官家千辛万苦在百姓中积攒的那点恩德损耗殆尽。
蔡京教唆皇帝败坏家风的同时,还一力鼓动皇帝内心的好大喜功。皇帝本来处于王朝金字塔的顶峰,集天下生杀大权于一身,极易产生好大喜功的情绪,滋长唯我独尊的心理。
皇权漫无边际则天下人人战栗,皇帝好大喜功则靡费财力无算。稍微讲点节操的大臣绝不会助长帝王内心的这种情绪,但蔡京可没有心怀天下的觉悟,他为了坐稳自己的官位,根本不管这些。他经常对徽宗说,现在天下太平,国家富足,钱多的花不完,不会花钱的人是傻子。
自认为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傻瓜?徽宗就可着劲变着法地折腾,不惜民力,花钱如流水。
宋朝的疆域在中国历史上汉人建立的统一政权中是最小的。其国土面积与之前的汉、唐两朝无法相比,按照现在我们国家的疆域来衡量,宋朝根本谈不上什么天下一统。
在宋朝的北方,有强大的辽国。“澶渊之盟”后,宋朝每年必须向辽国进贡金帛以换取和平,还被逼着开放边境进行贸易,就是宋朝皇帝换人了,也必须向辽国皇帝报告,讨一纸批准报备的文书,才能安安心心过自家的小日子。
宋朝的西北方向,党项人建立的西夏与宋朝分庭抗礼,两国打了多年仗,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宋朝想用经济封锁的方式禁止与西夏的贸易,可是一旦停止与西夏人的互市,西夏就派兵来疯狂地抢劫犯边,搞得宋朝廷不得安宁,于是,只好借鉴与辽国相交的惯例,花钱买平安,并开通边境贸易,与党项人做生意。
宋朝的西南方向,是吐蕃各部落的天下,宋王朝军事能力和政治影响力对这些地方鞭长莫及。云南、贵州方向还有一个大理国偏安一隅。大理国表面上俯首称臣,暗地里唯我独尊,宗主国的政令在大理根本行不通,宋王朝也奈何不得。
这样一个四面强敌环伺,疲累积弱的王朝,蔡京居然提出铸九鼎以炫耀天下一统,徽宗竟欣然同意。
此外,蔡京还怂恿着徽宗在京城大拆大建,大搞政府工程,并牵头搞了很多规模巨大的工程项目。徽宗时期,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作《大晟乐》等等。每一项工程都竭尽奢华,糜费巨大。这些工程对民生改善一无帮助,全是粉饰太平彰显皇权的勾当。
这些大项目,大工程,极速透支了大宋国力,把北宋王朝置于危险的境地。
徽宗皇帝浑浑噩噩地陶醉在他的个人爱好中,迷迷糊糊地浸淫在花天酒地里,对近在眼前的内忧,日益加剧的外患浑然不觉,还自认为国家安定强大,能够永享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