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再次成为农民,挥起锄头,除草栽种。
虽然每年都要交租金,但是这一年内,这块60平方的土地是我的,我想吃什么就种什么,喜欢什么就种什么,便觉得我是土地的主人,活了半个世纪,终于有一块自己土地。
从合同签订那一日,心头便多了一份牵挂。那是对生命的渴盼,对土地的热情,甚或还有对父亲的思念。
吾本农家孩子,小时候对土地也并没有什么情感。山上的花花草草,田野的春种秋收,瓜果菜蔬,对我而言,太正常不过了,生活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小时候大部分时间读书,节假日也跟着大人学着简单的田间劳作。生产队里割草积肥,菜园子里种瓜种菜,大田地里施肥抢种,所有的疲累都在瓜果的香甜和稻麦的清香中挥发了。
而每年暑假,对我都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折磨。
老家是烟叶王国,每年暑假都是烟叶的打理期。去烟叉、打烟叶(把成熟的烟叶给掰下来)、上烟叶、炕烟叶、捡烟叶、卖烟等一系列工序都需要我们一步步去做,而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很大气力。尤其是去地理打烟,太早了地里有露水,打不成,晚了就得挨日晒。大太阳下,烟叶地里本来就不大透气,再低头埋在烟垄间一颗一颗刷烟叶,不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当然,打烟叶是不能用小孩子的,小孩子们做的就是把大人打下来的烟叶给抱到地头上,这样就可以稍微透下气。即便这样,每隔一周的的打烟仍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每当太阳高悬,烟叶疯长时,下地就是我最痛苦的时刻。有一次,甫一入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一口气没上来便晕倒地下,自那以后,家人没让我再下地,仅仅在家烧个热水,但是我知道,他们也热啊。
于是我就恨种烟,但父亲每都要种。因为这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家里的每项开支都要从这里出。
考上大学后,学校不仅没有学费,每月还有生活补助,于是再次请求父亲不要再种烟叶,随着越来越多的打工潮出现,终于,父亲不再种烟叶了。我心里暗暗叫好。
毕业后到了城里,父亲还是闲不住,单位家属院有一小片荒地,父亲把它整理出来,好好拾掇后,种了花椒树、种了些花生,但我并不喜欢,父亲劳作他的,我有时间了看看,没时间看也懒得看一眼。
而今,我也已经步入知天命之年,尤其今年疫情期间看到那么多令人不安甚至绝望的消息,心里忽然萌发出一种去大自然走走的念头。于是误打误撞来到一个农庄,去掉口罩,空气散发着清香,绿的叶红的花,还有一声声鸡鸣,让人感觉心里特别踏实,这么有烟火气!
跟菜友们交谈,每个人脸上流露的光彩,让人不觉心动。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迅速签合同租地,撒上种子,心就开始有所牵挂。突然就想起父亲,不管地里有活没活,即使闲冬季节,每天早上也一定要去地里看看,那时我还不理解,现在我真的理解了。
父亲从小家境贫寒,对土地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膜拜。他从骨子里热爱土地,爱着田里的一苗一株,就像爱着自己的孩子,细心呵护,唯恐照顾不周。自家的土地打理的整整齐齐,一颗野草也没有,甚至,连邻居的田里也不允许有,为此,他常常训那个比他小5岁的侄子,我的堂大哥。
人勤地不懒。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斯人已逝,父亲的话语犹在耳边,我本农民的孩子,也许父亲对土地的感情也早已渗入我的骨髓里,流淌在血液里,所以,土地,我终于还是来了。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