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觉得乙竹的人生已经圆满的很了。
父亲从商,有一家自己经营的小企业。母亲从文,是一个大学教师。她从小家境优渥,又遗传了父母优秀的基因,173的高个子,白皮肤,和大长腿。
可谁都有本难念的经,乙竹从未对别人说过她那段黑暗的经历。
四岁的时候被绑架,被救出后就得了自闭症。后来在她爸妈的精心照顾下,终于恢复了正常,可还是落下了社交恐惧的后遗症。
她从小到大,都很抵触与陌生人接触,处在人群里,就会绷紧神经高度紧张,严重了还会晕倒。
这样的病,注定她难有长久的朋友和爱人。
乙竹在三亚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处在海边。前院和后院都种满了竹子,连屋子里也用各种形态的仿真竹子装饰。
对于她这种有着精神病态的人来说,绿色是最好的调剂。
乙竹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
她是一名美食博主,工作就是自己想创意然后做成精致的菜品后录成唯美的视频发到微博上。给她捧场的粉丝不少,这两年下来,也累积了500多万。
很多人都说羡慕她,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拥有着一个多么孤独的灵魂。
网友们很友好,会经常有人给她发私信留言。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她每一条都会点开看。大都是吃货固定的说辞,一言一语间都是对美食的垂涎。
所以木知的出现就是一个独特又摄魂的出场。
“爱竹应该是君子的品好,想必你一定是出自书香门第。可又对这烟火事精通,倒也没有文人该有的矫情。果真是优秀的家教才能培育出优秀的人。”
乙竹想了想,第一次回复了她身为美食博主以来收到的私信。
“眼光不错,搭讪方式特别得很。”
那边同样回复的很快。
“心理医生的职业病罢了。”
乙竹停下了键盘的敲打,心中难得涌上的好感被这一句话击的烟消云散。
作为一个从小拥有心理疾病就被迫多次去看病的人来说,她最讨厌的就是心理医生。
妈妈的突然来访让乙竹有些惊讶。
她一直独自生活在外地,她妈妈难得会千里迢迢的过来看她。
还带了一个陌生男人。
她有些慌乱的站起来,嘴张开了好几次却说不出来话,她能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小竹,最近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乙母自然知道女儿的毛病,有些担忧的搀着她的肩膀走向沙发。
而那男人,却是意外十分识相的对着她礼貌的点点头后,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乙竹这才镇定下来。
“妈,你是知道我的病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以后呢?一直一个人?不结婚不生孩子?妈妈是为了你的未来担忧啊!”
乙竹还是有些不忿,“可是……”
还未说出口的话,却被乙母强行打断。
“小竹,我这次来不是过来跟你商量什么的。而是我决定了一件事,我要让小木住在这里,你必须接纳他。”
“不可能,我做不到!”
“你没有什么做不到!试一试,试一试好吗?妈妈年纪大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好,我怎么会害你呢?你答应妈妈这件事,就住一个月,一个月以后随便把他怎样都可以。”
乙竹还是妥协了。
她妈妈抓住了她的软肋,她最爱的家人,她真的不舍得他们再为她操心。
乙母有些心疼的抱住了她。
“我的女儿,为什么要让你受这种苦?!”
可乙竹并不怨天怨社会。
她已经拥有了别人可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她不用为外貌,金钱而发愁。所以上帝也照样得让她公平一点。
乙母打开门,带着男人到乙竹跟前,男人很自觉的在她面前的两米处停下来。
“小竹,这位就是小木,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现在事业有成,是一名很有名望的心理医生。”
乙竹听完母亲的介绍后,脸上的厌恶之情不加收敛的挂在眉间,也没有想要主动打招呼的打算。
那男人也同样是个高冷的主,也没有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僵持着。
最后还是男人先开了口,却是直接转向的乙母。
“老师,我住哪间房?”
乙母给乙竹递了个催促的眼神,乙竹这才不情愿地带他到客房。
看到男人放下行礼,乙竹刚欲退出去的时候,身后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我叫木知。”
木知?木知!
原来接近她都是有预谋的,可怕的心理医生!
乙竹转过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暴躁。
“你们心理医生可真有劲儿!我妈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尽职尽责?”
木知不再说话,低头去忙自己的事儿。乙竹也厌倦了跟他共处在一个空间里,转身走了出去。
和木知同居的日子并没有让乙竹有着想象中的坐立不安。
相反的,她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体里会潜藏着对一个人的那么大的恶意。
木知那个男人,就像她的眼中钉一样。他的所有举动,都让她有着说不出的反感。
可是一个186的大高个,面貌俊秀,气质淡然,话又很少的男人,不都应该是所有人一视同仁的赏心悦目的吗?
乙竹每天依旧都会琢磨做什么菜,依旧专注于她的工作。
只是每当她系上围裙准备开始的时候,木知总会悄悄地出现,穿着干净的白t坐在后面的沙发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和旁边清淡的竹子映衬后,是那般的空灵和出尘。
乙竹最初会因为这幅画面失控,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才是竹之君子的气质。
让她奇怪的是,木知从没有做他职业应做的本分。不会像其他心理医生那样拽着她跟她聊一些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事,也不会一天到晚搞出什么新花样还美其名曰是治疗的新方法。
她能感觉到,她对他的讨厌感在一天一天的减少。
一个月很快过去,乙竹鼓起勇气做一顿饭给木知践行。
饭菜很香,可是在这空旷的餐桌上,又是这么两个不善言辞的人,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三亚的暴风雨总是来的那么突然,一个闪电晃进屋子后,紧接着就是瓢泼的大雨。
木知忽然开了口。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乙竹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点点头。
“很好,能对陌生人产生厌烦的情绪,总比没有情绪的好。你的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只是有些东西你还没有放下。”
“说的容易,有些东西你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该放下些什么?”
木知因为这话抬起头看她,她也并不躲闪。
直到一阵门铃响起,才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乙竹站起身,手已经放到门把手上时才想起一件事。
她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也很少。那是谁深夜还来拜访她?也许是妈妈吧。
乙竹打开了门。
却并不是妈妈,也不是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张面孔。
是个男人,面目粗犷又猥琐,旁边还有一个小个子男人。
那领头的男人对着乙竹嘿嘿笑了两声。
“呦,这就是那个美食博主竹小姐吧?我可是你的粉丝。”
随后又转向身边的矮男人。
“哈哈哈屌志,你这追踪的本领可是难得有点用处,竟给我追到了一个这么正的大美人儿出来!”
乙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语气极力控制住不颤抖。
“你们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是私人住宅!”
那男人闻言却笑了。
“嘿嘿嘿,找的就是私人住宅!你鹏哥哥我想带你回家做小媳妇呀!”
然后她就被一个针管插进了颈项,随后慢慢失去了意识。
她记得,在她瘫倒的最后一瞬。她看到那个淡然如竹的人冲上前,一举打翻了那个男人,而紧接着他自己却也被撂倒。
这个场景好熟悉,好像她小时候做的一个梦。
可是没来得及细想,她就彻底的晕了过去。
乙竹醒来后是在医院里,她的父母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醒来,妈妈失声痛哭。
“小竹小竹!妈妈以为又要体验一把那种将要失去你的感觉了。”
她安抚的拍了拍妈妈的手背,然后转向另一边的乙父。
“爸爸,是木知救了我。他在哪里,我想道个谢。”
乙父摸了摸她的头。
“他去跟警察录口供了,一会儿就过来。”
没让乙竹久等,脸上还尚有几个淤青的木知就来了,乙家父母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你没事吧?”
“没事。那俩个人没想到屋子会有男人,很大意,所以制服他们也很容易。”
乙竹点点头,然后忽然盯住了木知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在昏迷前,忽然涌上脑子了一个画面。就是看你冲上前,又被他们撂倒的时候,我才想起来的画面。”
“好像在我小时候被绑架的时候,那个绑匪最初并不是要绑我的,而是要绑另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小男孩儿。我当时一个人在街道上玩,看到那一幕,我就像那天的你一样冲了上去,然后被撂倒。然后,我就和那个小男孩儿一块被绑架了。”
“被绑架以后,我很害怕。就一直哭,一直哭。那个小男孩儿就一直安慰我,开导我,还给我吃他藏在兜里的巧克力。”
“那个小男孩很聪明,他趁那些绑匪不注意砸破了窗户,然后把我给我推了出来,可是他自己却没有出来。他让我回家去带大人来救他,说他自己先待在那没问题的。”
“我还真走了。我也把大人和警察都带来了,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那个小破平房里却什么也没有了,警察只在里面找到了鲜红的血迹。”
“我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儿是死是活,但是从此以后我就不愿意再跟陌生人接触。我怕最后,他们都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只陪在我身边不久就没有了未来。”
“那个小男孩跟我说他的小名叫竹子,我就记住了,所以我让我妈给我改名叫乙竹,我也越来越把竹子当成我的精神寄托。”
“我一直在想,我当时主动冲出去是对是错。如果当时我没有冲过去,是不是那个小男孩早就自己逃出来了?”
木知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乙竹蓦地一惊,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木知已经渐渐地和她超出了安全距离。而她,竟也没有了想象中的那般反感。
“小男孩逃出去了。小男孩的父母就是警察,他的父母和同事把他给救出来了,并且他还活的很健康。健康的充足到可以找得到那个之前为他见义勇为的女孩子,并站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乙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张大了嘴。
“你,你就是……!”
木知见到乙母是在医院。
在他对着以前的老师恭敬的行礼的时候,却被瞅到了胸前的吊牌。
“小木,你现在是心理医生?”
“之前关于那个知名青年心理医生木知的报道,说的都是你吗?”
“小木,老师请求你帮老师个忙。”
乙母把他带到了家里,跟他说乙竹的事儿,带他参观乙竹的房间。
他一直淡然的态度却被一张照片给彻底打破,那是乙竹小时候的照片,却跟他记忆力的一个小女孩的形象一模一样。
“老师,这是?”
乙母有些宠溺的看着照片。
“这是绑架之前的小竹,你看她那个时候,笑的多开心啊!”
在木知打算告辞的时候,乙母再一次诚恳的开口。
“小木,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治好小竹。强制性治疗或者别的都可以,只要让小竹可以以后过上正常女孩的生活。好不好?”
木知却摇了摇头。
“强制性治疗对病患是有影响的,而且小竹的病也不是什么很极端的心理疾病。我会尽我所能地去安抚她,把她带出她曾经的阴影。如果不成功,那老师您也不用担心。”
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
“如果不成功,那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结婚以后,乙竹问过他。
“你是不是因为想补偿我,觉得愧疚,所以才说要照顾我?”
木知却摸了摸她的头。
“其实我的心理也有问题。”
乙竹有些好奇。
“什么问题?”
木知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说出口。
“我不近女色,对女人抵触,而且不举。”
乙竹不可置信的又一次张大了嘴。
骗人的吧,最后一点她就不信!
明明每天晚上,每天晚上都……!
想着想着,自己不由羞红了脸。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木知就笑了。
“是真的。可能就是以为小时候那次绑架的事,总觉得女人就是会惹麻烦出乱子的,还很危险,所以看见女人就想绕道走。后来再见到了你,我才明白过来。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互相因为记忆深处里的那个人受折磨,所以注定也会在一起。”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