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定义我和李梦的关系。是朋友、同学、还是相熟的人?那时候,别人都以为我是她在这个班级里唯一的朋友。其实不是,她在这个班级里没有朋友,不是她不交朋友,而是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她对于别人来说总是可有可无,甚至无甚于有。
所以,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她消失在补习班的课间十分钟里,就像一股风,带走她的同时,也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个谜。同学、老师,还有李梦的爸爸都觉得李梦的离家出走是一次计划周详的预谋,既然是预谋,就一定有同伙,所以,矛头自然而然地就指向了我。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李梦离家出走的人,自然就不可能知道李梦的预谋,更不可能成为那个知情人。
李梦的消失被定义为离家出走源于很多年前,还是小学生的李梦,也这么干过。
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东街小学四年级一班的李梦最后一个从学校走出来,迎着耀眼的夕阳独自走在路上,她的后面是被拉的瘦长瘦长的影子。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是最后一个走出校门的,她不想回家。她每天过的很累,吃饭穿衣洗澡睡觉都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什么被妈妈抄起棍子殴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每次妈妈要教育她的时候就打开大门,拖着尖利愤怒的嗓音,摆出一副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的表情,当着众多邻居的面对她进行殴打,虽然她只是打碎了一个碗或者没有帮助年幼的弟弟上厕所。
而围观的邻居们总是要对着这样的画面指指点点,从来不制止妈妈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孩子做错事情教育一顿天经地义。久而久之,邻里对这样隔三差五就要进行的节目失去了兴趣,甚至开始厌烦起来,只要这样的节目一开始,整栋楼都不得安生。邻居们看李梦的眼神悄悄发生了变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真是个讨人厌的小姑娘。
李梦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这种嫌恶的眼神。
想起这些,李梦就萌生了逃走的念头。随后她像做贼一样悄悄溜到人少的街道,走下东坡,越过菜市场,却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这个小镇的公路走向,还不明白从哪里才能逃出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她以为越过河就通向了很远的地方。
2、
袜子鞋子拎在了小李梦手上,裤腿挽到膝盖的高度。六月的河水竟如此地寒凉刺骨,小李梦站进去一阵寒噤,差点摔倒。
但她很快就发现河里有她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软软的、滑滑的水草,石头上跳动的青蛙,随水流摆尾的鱼儿,从小就在楼房里长大的李梦没有过这样美妙的感受,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她把手伸进河水里,拦截到一条小鱼,她摸到了鱼儿又凉又滑的鳞片,还没来得及捧在手上仔细看看,鱼儿一扭腰身就从她手里溜走了。
李梦看着溜走的鱼儿发呆,等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趟过河的她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河边是一片麦地,青黄的麦子已经快和她的个头一样高了,加之暮色的干扰,她根本就不知道路在哪里。
李梦发现她的双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着麦田深处进发,似乎那里有她一直渴望的自由。
长长的麦田尽头没有一个自由世界,只有一个焚烧垃圾的简易垃圾场,白天堆满的垃圾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掉。各种生活垃圾混合在一起后被太阳暴晒,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李梦捂着鼻子逃离到安全区域外,却见不远处一排砖瓦房灯光明亮,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她只能往灯光的地方走去。
后来的故事,李梦说的很简短,我只知道在这座小平房里她吃了一顿这辈子都难忘的饭菜。一个肉夹馍,一碗小米粥,一觉醒来,天亮,她被小平房的主人送回了读书的小学,走失的小学生李梦重回学校,继续着她不自由的生活。
再后来,我们极大一部分人参与了她在这个小镇的最后的一部分生活,但这部分生活却有可能成为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段时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