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树林里面，有一口幽深的老泉，已经不能涌出泉水了。三个牧童发现了，他们主动带来了锄头、铁锹，疏通泉眼。他们挖出沟渠，为老泉砌了一口井，这样过路的人能喝到干净的泉水。智慧女神路过看到新砌的井，捧了一汪清泉，并祝福他们得到幸福。
“什么是幸福？” 牧童问。
“你们需要自己寻找答案。”智慧女神说。
牧童们一个去了北方、一个去了东方、一个留在了村子里。十年后，有着各自人生旅程的少年们又在井旁相遇。关于幸福，他们有不同的答案。我隐约记得最后的答案是：通过自己的劳动给别人带来益处就是幸福。这是我最早接触到幸福的话题，懵懵懂懂，不知道讨论幸福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大学的时候，我学习了哲学专业。幸福是什么这一类宏大的人生问题，本应该是哲学家们特别喜欢讨论的问题。但是，很奇怪，现代的哲学家们喜欢讨论的是语言的本质这类的问题。宇宙的起源、人生的幸福这类太过宏大的问题，反而不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在哲学学习阶段，我并没有从教科书或老师那里获得太多这方面的教益，这个问题一直是被搁置在一边的。直到我给身边的老师开读书会的时候，我加入了这个我比较喜欢的主题——幸福。
幸福是什么？这是一个宏大而厚重的问题，也是一个比较私密的话题。因为这个问题背后指向的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观。让我们回答我们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东西是什么，让我们给出“人为什么活着”的答案。在成人的世界里，能够和我们讨论人生和理想这类抽象话题的人，不是师长前辈，也应该是亲密战友或爱人了吧。
在读书会中，我和老师们的讨论是从效益主义者(Utilitarian)的幸福观开始的。效益主义者认为幸福就是主观的快乐。这应该是大部分现代人的观点，积极心理学所解决的幸福问题，也都是关于幸福感受和主观情感的调节的。
但是，是不是所有的幸福概念都可以还原为快乐？人生中唯一值得追求的东西就是快乐吗？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值得我们追求？除了快乐，真实、自由、理性、美德，这些价值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快乐，也代表了我们人生的另一种底色。我们人生的意义也许不仅在于满足某种欲望和感觉，还在于追索那些永恒的价值。
1. 真实和自由
我用《黑客帝国》里面能够制造快乐、惟妙惟肖模拟我们感觉的计算机来问每个老师的想法，是否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样的巨型计算机里面，可以感受到充分的快乐。大部分老师给出否定的答案，因为我们能够感受到，我们在乎的不仅仅是快乐，快乐之外的真实也很重要。也有老师提出拥有自由，能够自主安排自己的人生，自主追求产生快乐的过程也很重要。
2. 理性和节制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幸福是Flourishing,Living Well, Doing Well, Well-being, Eudaimonia。总之，亚里士多德认为幸福不是我们主观的感受，幸福必须是我们的实践和活动。就像是一棵树，向阳而生，枝繁叶茂。拥有精神上的愉悦固然重要，但是幸福不应该是现代人孤岛一般的自我满足。幸福是一棵树，舒展枝叶，用旺盛的生命力、切实的活动影响着周围，和这个世界形成一个统一体。
和柏拉图一样，亚里士多德崇尚理性。亚里士多德把人的幸福最终归结为灵魂的活动。按照理性的指示和标准而进行的灵魂活动。Human Happiness is “the Activity of the Soul in accord with virtue, and indeed with the best and most complete virtue.”这里“最好的和最完美的美德”(best and most complete virtue)就是指人类独有的理性能力。
按照亚里士多德对于幸福的解释，我们可以给出三种亚里士多德可能会认可的理性人生：1.思辨、学术的生活 2. 按照理性的要求，控制我们的情感和欲望有节制地生活 3. 发挥自己作为理性存在的功能和本质，活成最好的自己
三种理性人生+都不认同，四个选项给到参与讨论的老师们选择。很多老师选择的是第三种答案，主要是因为这个选项保留了多元化和自由。亚里士多德对于理性的推崇，很多老师表示愿意认同。也有老师提出来对于理性的强调也不能太过忽视人情感的需要。理性和情感应该在我们的人生中达到某种平衡。
3. 内心宁静、向死而生
斯多葛学派的幸福观，除了崇尚理性、美德，特别强调了内心的平静。这种平静是在对命运和人生无常深刻反思之后获得的视角和感受。
斯多葛哲学家塞内卡说：“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命运女神那里暂时借来而已，她随时就能拿走，要爱我们所爱，但要知道我们所爱的都如朝露。”理想的罗马斯多葛是这样生活的，享受美好，追求事功，但绝不沉湎其中，洞察一切都像朝露一样，随时消失。所以斯多葛的人生修炼法门要求我们：
1. 经常设想最坏的情形，假设一切都被命运所夺走，以此来对抗无常命运给我们带来的冲击。
2. 向死而生，在一天开始的时候，把今天当做是人生的最后一天。如果到了晚上，自己居然平安无事，就感谢上天，觉得自己又赚了一天。以此来获得平静，对平常的日子充满感恩。
我向老师们介绍了斯多葛学派的幸福观、人生观。大部分老师表示不会像斯多葛那样去生活。我想，也许是因为“命运无常”、“向死而生”包含了太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这种通过时时想象赫然的死亡来获得的宁静、对当下的珍惜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太过沉重了。
幸福是什么？你的答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