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爱情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江山文学网,作者:冰城深雪,文责自负。 

      一  

      他是怎么死的?庄雅静问。  

      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意外。

      我放下手中的纯白色花瓣形茶杯,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答。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手中的茶杯在她纤长的拇指与食指中转了一个圈。微微飘着热气的浅褐色茶汤晃了晃,又被她放置在木制桌子上,很快恢复了平静。

      咖啡馆顶灯的黄色灯光落进茶汤,像深夜里遥远的星星落进了海水,闪了闪,然后消失不见。  

      庄雅静那天穿了一条米白色连衣裙,长度到脚踝,领口和袖口有花边,是那种质地柔软的面料,像一块乳白色奶酪,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娴静,一如她的名字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庄雅静时,就被她身上沉静的气质所打动,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你是作家吗?  

      当时的我确实是在写作,但并不是作家,因为在此之前,我一本书也没有出过。但是我的工作又确实是写作,我在网络上写作,给新媒体公众号投稿,也给杂志投,每个月写作带来的收入,够我日常基本的物质生活。

   我在这家叫“一期一会”的咖啡店连续写作了一个月,最角落的靠窗位置,我以为谁也不会注意到我,毕竟这家咖啡店生意不错。

   因为生意不错,店员都很忙碌,所以不会有人有时间关注我,这是我选择这家咖啡馆的第一个原因。至于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这家咖啡馆有茶,有我喜欢的普洱和白茶,100度的开水无限量供应,还能招呼服务生来更换,比我在租住的房子里方便很多。 

      咖啡馆的光线很好,阳光从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无比丰沛。在这样的阳光下写作,我不害怕自己的内心被别人窥见,因为太过明亮,装不进一点伪装,但是我已经连续坐在这家咖啡馆一个月,却感觉我的灵感越来越枯竭。

   可能我从来也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写作,这一个月的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回想自己写过的那些“作品”,忽然觉得没有一个字是属于我。

   不留余地的阳光,也将我的内心一览无余,或许,写不出一个字的贫瘠,才是最真实的我的精神世界。

   苍白而肤浅的本质,或许才是我想要成为一个作家的真正原因,因为只有用作家这个身份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用那些从别人的灵魂里捡来的文字拼凑的文章,把自己的内心填满,我才能忘记自己活得毫无意义这个真相,才能继续活下去。

     二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咖啡馆的名字:一期一会,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我就觉得有点怪,但说不出来哪里怪,直到我翻看了菜单以后发现有茶叶茶可以点,才将这个名字合理化。

   可能这个老板一开始是想开个茶馆,后来发现生意不好开不下去,然后改成了咖啡馆也不一定。

   我再次观察路过身边的人,确实,每个人手里拿的都是咖啡或者饮料,即便是坐在座位上聊天或者办公的人,面前也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咖啡还是饮料的纸杯,像我这样每天点一壶茶的人,几乎没有。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我在想,明天开始,我是否也应该每天点一杯咖啡,把自己隐藏在这些人之中,但是那种想要跟所有人都不同的感觉,最后还是战胜了害怕被别人当作异类的恐惧。

   算了吧,既然已经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天,也没人特别注意到我,可能在我眼里的与众不同,别人根本都没有发现。而且,就算别人把我当作异类又怎样,可能他也只是路过这一次,离开这家咖啡馆,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有其他交集,又有什么可害怕。

   一期一会这个名字,再一次被我合理化了。

   咖啡馆每天来来往往许多人,我甚至在无聊的时候默默数过,平均每天大概一百五到两百。客人大都是陌生人,年纪二十到四十岁为主,也有经常来的,也都行色匆匆。

   除了我这个找不到灵感的作家,有时候会观察一下他们,试图去在某个陌生人身上找到一个故事的入口,并没有其他人过多去注意除了自己手中的手机以外的世界,更不要说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不想谈恋爱了呢?甚至大家更热衷于磕CP,去体验那份幻想的甜蜜,也不愿意自己亲自去恋爱,我想,可能是因为大家把大部分时间都拿去跟手机里的世界恋爱了,不愿意分一点出来给身边真实的人。

   毕竟真实的人就在身边,把一颗真心一览无余掏出来给对方看,万一对方手里藏着一把刀,那太可怕了。还是虚拟的世界好,至少你在感受到可能会被伤害后,因为有空间的隔离,肉体是可以逃离的。而现实中,当你察觉到对方手中有刀,可能就离被杀死不远了。

   可是,如果一个人的心在虚拟的世界里死去了,现实中身体里的那颗心还能活着吗?

   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就会再次去观察路过身边的人们,有时候他们的脸会忽然间消失了,只剩下空洞行走的四肢。

   庄雅静是第一个在这家咖啡店跟我打招呼的陌生人,她说: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从你第一次来这家咖啡店起。

   我很诧异地望着她,她对我笑了笑,然后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那天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淡黄色小花朵,泡泡袖,领口和袖口是米白色的小花边。她似乎对这种款式的连衣裙情有独钟,我后来见她穿过很多类似款式,颜色和面料质地不同,款式很相似,细节处有些差异。

   她说:那天早上忽然下起雨,我去上班,没带伞,在这外面躲了一会雨,就看见你进了这家咖啡店,坐在这个位置,打开电脑,开始写作。

   我回想自己第一次来这间咖啡店的情景,对于那天是否下雨,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说:那天下班我又路过这里,发现你还坐在这个位置,就对你产生了好奇。后来每天上下班,我都要往这个位置看一眼,然后发现你每天都在,所以我猜,你肯定是一个作家,因为你每天都在写作。

   她用了“猜”,又用了“肯定”,然后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回应她,确认她看见的“我”这个作家的身份。

   我笑了,说:我确实是在写作,但是我至今一本书也没有出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作家。

   面对庄雅静,我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只能是实话,这是我过了很久以后才发现的,而初次见面的那个瞬间,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我,当时并未察觉。

     三

   我觉得我必须找个人,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我感觉,它已经严重侵扰了我的生活。

   这是庄雅静坐下以后,对我说的第二句开场白。

   她用的是“侵扰”,不是“影响”也不是“干扰”,也不是“破坏”,当我在回想这个用词的时候,发现自己前面写的“第二句开场白”好像在语法上是错误的。我忽然有种错觉,那天那个坐在咖啡店写作的“作家”不是我,而是那个坐在我对面,准备对我讲述她的内心世界的,那个叫庄雅静的女子。

   尽管我意识到了这点,但是这句“第二句开场白”我不打算修改,因为就算是错误的,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绝对的正确?既然没有绝对的正确,那么就不存在绝对的错误。也许在我写完这个故事的某一天,我成了一位著名作家,“第二句开场白”这句话会成为属于我独一无二的语言呢,想到这里,我居然有点兴奋。

   庄雅静说,我听说他成了作家,所以那天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认识你,想把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你,我感觉,在某种意义上,假如你了解了我的内心世界,也就等同于他从我的生活里走了一遍,这样想一想,我这一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我的内心就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我觉得庄雅静身上带着一种哲学的美感和诗意,经常说出来一些让我惊艳的句子和词语。这让当时处在创作瓶颈期的我感到羞愧,同时,跟庄雅静的对话,也让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不曾抵达过的领域。

   庄雅静所说的“他”,是她的小学同学,她从九岁开始就暗恋的一个男生。她不肯告诉我那个人的真名,给他取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陆尘羽。

   第一次遇见陆尘羽时,是1994年9月5号,小学二年级开学,第一天上课,那时庄雅静九岁。陆尘羽是插班生,外地转学来的。庄雅静记得,班主任带着陆尘羽走进教室的那天,阳光很好,那个男孩子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黑色裤子,瘦瘦高高,站在讲台上,向大家介绍自己。

   他说的是普通话,在此之前,庄雅静从没在现实生活中,听过有人讲过普通话。那一瞬间她觉得,普通话原来这么好听,比电视剧电影里面听到的感觉还要好。

   阳光透过教室的门窗照进来,落在水泥地面上,陆尘羽站在那光里,仿佛身上长了一对翅膀,闪闪发光。

   他的本名也很好听的,庄雅静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斯文干净的男孩子,也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名字,那时候,我们村里小孩子的名字呀,都是很土的,什么小红,什么彩霞,什么代娣啊,男孩子就是什么刚,什么建的。

   庄雅静说,我这个名字也不是我的本名,我后来自己改的名字,我原来的名字不好听,父母随便取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改掉了。

   庄雅静弟弟的名字很好听,他爱读书的父亲从一首诗里取的,而当庄雅静问自己名字的来源时,父亲说不出来。

   那一刻,庄雅静父亲在她面前树立的不重男轻女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决定,长大以后一定要离开那个村子,离得越远越好。庄雅静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片云从咖啡店的窗外飘过,我看看云,又看看她,觉得她虽然坐在我面前,但是又仿佛离我很远很远。

  四

   关于1994年初遇场景的描写,百分之九十都是庄雅静的语言,我几乎没有做任何修改,仿佛只有把庄雅静自己说出来的语言变成对应的文字,才能还原她当时的内心世界。

   至于为什么选择把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故事告诉我,她的解释是,我觉得这些年来,关于这件事的记忆越积越多,如果不找个出口释放出来,可能会把我的现实生活毁灭,我害怕那一天真的到来。

   她说,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会梦见陆尘羽,其实当年中学毕业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而且就算是在毕业之前,虽然我们每天坐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但是也很少打交道。男孩子跟女孩子之间如果交往太多,会被那些坏同学取笑,万一被传成早恋,那是一件我当时没办法去面对的事情。

   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梦见他呢?我问。

   在我感到孤独的时候,她说。

   庄雅静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女儿。如你所想,她跟丈夫的感情并不好。这些不好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呢?用庄雅静的话来说,在她的生活里,她觉得不开心的那些事情,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觉得她是想太多。

   比如,每次一家三口出去逛街的时候,庄雅静和女儿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饰品,而当她们发现这种店铺,欢欢喜喜想要进入的时候,她的丈夫总是一副扫兴的表情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就知道乱花钱。

      与此同时,丈夫口中提到的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会瞬间全部出现在庄雅静的脑子里,还有连同这些东西产生的矛盾,那些伤害彼此的语言,就像一枚枚破碎的刀片,从庄雅静的记忆里飞出来,把她原本的好心情切割成一片一片,直到灰飞烟灭。

   比如,庄雅静喜欢看电影,但是她喜欢看的都是小众的文艺片,大部分影院排片量都很少。所以每当发现一部还不错的片子上映,并且附近的影院有排片的时候,她会内心雀跃地跟丈夫分享,问他是否有兴趣一起观看,对方会回一句:这种电影我看了只会睡觉,你自己去看就好了。

      最后的结果都是庄雅静独自去了电影院,因为太过小众,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包场。这时候,陆尘羽所在的城市是否有上映这部影片,他是否在观看这部电影?看电影的过程中,庄雅静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去想象。

   再比如,这件事真的无法说出口,但是我觉得还是想跟你说,庄雅静在低头沉默几秒钟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开口说,我现在对他的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每当他想要的时候,我就会想到生活里那些冷漠的瞬间,我觉得两个人的内心距离那么遥远,身体却要亲密,这真的是一件特别讽刺的事情。

   庄雅静的丈夫对此好像没有感觉,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多么的不愉快,在夜幕的掩盖之下,他仿佛抛开之前冰冷对峙的身份,成为一个乖顺的、躯体柔软的动物,用手脚将庄雅静捆绑、缠绕,试图用身体缠绵的方式,消除两人内心的巨大隔阂。

   他总是可以将自己说过的话抛诸脑后,可是有些话真的太过伤人,我有时候针对那些话想要跟他沟通,他都说我想太多,太计较,最后又变成新的争吵。

   每个人的一生都注定要在这种无止境的彼此消耗中度过吗?庄雅静问,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没有结婚,分手三年的前男友上个月给我打电话想要复合,被我拒绝了。

   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再恋爱了,对于人在爱情中是不是孤独的这件事,我已经没有了评价的立场,也没有评价的欲望。    

        五  

      那条留言只有一句话,出现在我《二分之一爱情》的留言区:你是XXX吗?

    《二分之一爱情》是我以庄雅静为原型写的一篇小说,我把它发在一个文学网站上,那个账号我已经很久没更新了,上次更新还是2014年,那是一篇爱情小说。后来的这些年里,我都写不出爱情小说。

      出于好奇心,我点开那个留言账号,头像是一张风景画,一片树林的远景,中间有一条路,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账号名字叫“如此沉默”,没有发表任何内容,简介里只有一句话:一个普通人。

   我问他:你收到过她给你写的信吗?

   他回复:没有。

   庄雅静给陆尘羽写过一封信,邮寄地址是老家镇上的高中,但是她不知道陆尘羽在哪个班,所以至今她也不知道,陆尘羽当年到底有没有收到那封信。

   我在信封上写了他的名字,他的名字那么特别,我觉得重名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后来这么多年,我也认识很多人,至今也都没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庄雅静说。

   你是想知道他没有收到那封信,还是想知道他收到了信,但是却没有给你回信呢?我问。

   我也不知道,庄雅静说,我觉得那封信应该没有寄到,或者是路上丢了,也有可能是我的地址写错了。

   故事写完后,我们的生活各自继续着,在咖啡店的那场相遇,随着那篇小说发布以后的悄无声息,生活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池塘,又恢复了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后来我搬家了,从原先跟别人合租换成一个小单间,养了一些植物,把房间装扮成了喜欢的样子,不再外出写作,不去那家咖啡店,慢慢跟庄雅静减少了联系。

   “如此沉默”的留言,给池塘又投进一颗新的石子,他会是陆尘羽吗?我对他充满了好奇。

   跟这个账号的对话就此停留在这两句话里,后来我每次打开这个账号,都忍不住去点开这个账号头像,觉得那片森林似乎有种魔力,我一直看着它,会感觉自己走上了那条路,通往一个我未曾去过的时空。

   如此沉默,我反复想象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个真实的人,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一个人选择从此沉默下去。

   关于这个人的想象就像一条时空隧道,把我引向一个现实生活中抵达不了的地方。

   六

   他最后真的死了吗?庄雅静再次追问。这句话把我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想象里,拉回到那家叫“时光里”的小酒吧。

   是原来那家咖啡店易了主,改成了这间酒吧,我们坐的位置,依旧是一年前我听她讲故事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呀,交给观众自己去想象吧。我说。

   是白天,酒吧里没有客人,整个大厅只有我和庄雅静这一桌顾客,空气里流淌着动人的萨克斯曲子,不知道名字。

   那天她跟我说了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母亲节前一天,她给正在上班的丈夫发微信,说,明天就是母亲节了,你要不要给你妈选个礼物?

   对方回:你选。

   庄雅静说:我觉得这件事应该你去做,长这么大,你给你妈买过礼物吗?

   他回:上次你买的珍珠项链,一次都没戴过。意思是庄雅静选的东西没有用。那一瞬间庄雅静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想要她去选礼物,还是不想她选。

   那个珍珠项链是有一次母亲节庄雅静给婆婆买的,确实没有见婆婆戴过,但是女儿曾经偷偷告诉她,说奶奶收到项链那天,很高兴。

   庄雅静回: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我觉得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去做些这样的事,这样你才能活得开心点,不再这么空虚和焦虑。庄雅静最后打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一刻她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也说不来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直到第二天晚上她下班回家,发现丈夫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这个母亲节,她的婆婆还是跟往常一样度过,忙碌而平淡。

   那天晚上,庄雅静看着躺在床上玩游戏的丈夫,觉得他陌生又渺小,仿佛有个遥远的灵魂居住在那个熟悉的躯体里,她站在房间门口,就那么远远看着,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触碰。

   还是这样吧,那个灵魂里的东西太深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触碰。意识到自己连那份触碰的勇气都没有的那一刻,庄雅静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觉得这个家的空洞和孤独感,又深了一层。

   或许爱情的下半部分就是如此,我应该接受生活的另一面,只活在一面,是远远不够的。庄雅静说,爱情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可以彼此救赎,但是真的走进婚姻才会发现,日复一日的生活,我们需要做到和彼此身后的黑洞进行抗争,只有不被那个黑洞拉进去,才能在真实的生活里活着。

     七

   你是真实的吗?有一次,庄雅静在微信上这样问我。

   那一刹那我愣了,有点恍惚,然后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我起身去身后的书架找到一本书,确定了书上有字,然后回复她:我没有在做梦。

   我做过很多的梦,而每次在梦只要有书,只要我去翻开书页,里面都是空白的。然后我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通过这个方法,我在梦里可以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就算是很可怕的噩梦,我也知道终将醒来,变得不再害怕。

   我觉得我自己可能在做梦。庄雅静说,我想起有一次,我在QQ跟陆尘羽聊天,我居然加过他的QQ,我说我要送他一件结婚礼物,是个打火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记得他的QQ名字,可是我翻了很多遍好友列表,就是找不到这个人,也找不到这个聊天记录。

   现在我连那个QQ名字也早就忘记了,我觉得这个对话应该是做梦。

   可能是被你不小心删了呢,我说。

   不会的,我从来不删这些。庄雅静说。

   八 

   这个故事的后续,是《二分之一爱情》被一个编剧看中,说可以拍成一部微电影,但是情节需要改编一下,把陆尘羽这个人物再丰富一些,他必须在多年以后跟庄雅静再次相遇,或者他死了,然后庄雅静得知他的死讯,后面再发生一些故事。

   我把这件事告诉庄雅静,并问她:你同意把这个故事改编吗?还有,你觉得应该怎么改编比较好?

   庄雅静回:这个故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把它告诉了你,它就属于你了,要怎么改编,那是你的权利,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后来微电影拍完了,有一天庄雅静说她看了,然后就有了故事开头的见面。

   看完那个电影,我就开始想象,假如现实中的陆尘羽真的死了,我会怎么样?庄雅静说,然后我发现,我还可以继续活着。

   我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庄雅静,又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她穿的裙子还是似曾相识的款式,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我觉得我似乎从未认识和了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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