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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食】
【莫白】
初见雨花石,是在一家图书借阅室。这里不像书店往外卖书,也不像图书馆可以借书。来这里的人只要在便签上写下一些字,就可以借阅书籍阅读。每天最多看书两个小时,不可以带走任何一本书,也不需要额外支付钱。
看管借阅室的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忧郁的女子,尽管她有着一张清纯白净的面容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我一直以为她的眼睛会说话,可我看着只感觉到空洞和恐怖。
感觉恐怖,可我仍然会来,那是因为我发现她贴肩披散而下遮住半边脸的长发间,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香味,很像我曾经最爱喝的茉莉花茶,有浓郁的茶香和淡淡的花香。那还是罗小安在的时候,她常常买回来和我一起喝的饮品。
罗小安曾经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大学里相识相爱。毕业那年,我们搬进新租住的房子,之后不久,却匆匆分手。她说,她要去更大的城市闯荡,她不想过平平无奇的生活,最主要的是,她闻不了沾染烟味的我。
我记得,她离开那天是一个接近正午的时刻,初夏紫丁香的花香夹带着烈日灼心的闷,一同从窗口闯进屋里。罗小安有条不紊地收好所有属于她的物品,放在随身拖着的行李箱里,连句拜拜都没有说,更没有喊我阿莫,关了门离去。
毋庸置疑,我是爱她的,我舍不得她。可是,挽留的话我说不出口,伸出的手也只是摸到一根香烟,靠近鼻子,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那天我在阳台站了多久,依稀记得一些云碰面重叠,从晴天变雨天,半包白利群变空。
我披上外套,顶着淅沥沥的雨,到楼下附近的杂货铺买烟,顺便带回了两根脆骨烤肠。我并没有吃出它有什么特殊味道,只是为了填补空肚,让它不至于感到很饿。
罗小安离开不久,我接了一份代写文章的工作。不需要有工位,只要家里有一台电脑,有一个装满素材的人脑就行。素来我习惯在夜晚写东西,所以她不在以后,我又恢复了“昼出夜伏”的状态。晚间写文,早起约好友吃过早餐,打两局台球,回家休息,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现在的网络虽然极其发达,可有些内容必须翻纸媒才能找到答案。所以,偶尔我还要出门去图书馆借阅图书。
某个周五,我外出买些食物,在街边发现了那家名为“聚梦”的借阅室。尽管看管借阅室的女子给我的感觉很像罗小安,可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是罗小安。因为她的工牌上写着两个字:冯珞。
冯珞随手拿来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各种颜色及不同图案的便签纸。
“什么?”我问,“我想借些书带回去,请问要办借阅卡吗?”
冯珞没说话,转头指了指她身后靠左边的写字板,那上面详细记录了借阅方式。
“那抱歉,我暂时还看不了。”我没有拿走便签纸,准备离开借阅室。我需要带着笔和记录本,才能来这里找书看,并随时记录。这个习惯是受了罗小安的影响。
罗小安有很多不同的记事本,分别作为读书笔记,摘抄本,日记等。众多记事本里,最有趣的还是那本《小安食记》。每次她都会把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吃到的特别食物拍下来,洗出相片,贴进记事本,标注时间,地点,食物名和几个能够表达当时感受的字。比如和她生肖一样的小蛇形文创雪糕,她配了文字:我为蛇舞,因你而甜。
愣神片刻间,一只黑色中性笔和一个薄薄的本子出现在我眼中。“你可以记在这里,免费。”冯珞终于开口说话,不然我还以为她是“哑女”。
“那谢谢了。”我接过笔本,写好便签,在借到喜欢的书后,在店内找到一处看起来很不起眼且安静的角落,开始边看边记录。
我注意到来这里的人并不是很多,算上我不过三四人。“她不收费,靠什么养活这家店呢?就算店铺是自己的,水电纸笔消耗……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吧?”这问题一闪而逝,我决定收心看书。
时间在笔与纸触碰发出的沙沙声中流逝,看得入神的我,没有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𠳐”的声音将我从书里叫出来,我注意到一块光滑有着好看纹理,透着莹绿光泽的石头,触碰桌面。
我仰头看过去,看到了那双空洞的眼睛。
“冯珞,你在做什么!”我喊道。
其实,我和她才第一次见面,可习惯让我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她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声音也带着哽咽,“你是骆北?”
“不,我是阿莫,我是说,我是莫白。”意识到气氛尴尬,我企图靠说出自己的名字来缓解。
“哦。”
哦是什么回复?我心里突然感到不爽快,这听起来很冷漠,让我想起大学实习期的那段时间,分在两地的我和罗小安,从每日的视频聊天,到最后一个哦字敷衍。
可对面是冯珞,不是罗小安,我强忍着情绪,没有发作。
“很抱歉,我们这里最多只能看两个小时,期待你下次再来借阅。这是店内赠品雨花石,愿给你带来幸运。”
我不明白这算什么规矩,虽有不甘但还是选择接受,大不了明天再来继续摘录所需。我还没见过雨花石,只记得好像有这个牌子的香烟,我一直没舍得买。
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沾染烟。也许是在实习期间吧。从校园到社会,接触的人群不一样了,在新的交际圈就该遵守新的规则吧,握手递烟,端茶敬酒。已过十八岁,多长见识也是应该。
但那时我手里没什么钱,最多买包云烟尝尝。偶然一个搭档递给我一根白利群,接过,点燃,第一口轻抿,烟气像老式绸缎划过唇齿,缓缓铺开一缕焦香。这个烟没有爆珠感觉,只有烟草味道在鼻腔里回味。我想起了罗小安。
再后来,我只买白利群。所以无论是实习那时,还是现在我们分开了,我都会在品烟时想起她,或者说在想起她时,点燃一根烟。
从借阅室出来,我往家走,走进每次都去并已非常熟悉的杂货铺,买了一些零食以及几包白利群。在买水的时候我犹豫了,平时最爱喝的那个牌子的水没有了,可我又不想换其他牌子。与其换新,还是先将就一下家里的自来水吧。犹豫间,我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怪,我又拿走了一瓶茉莉花茶,就是罗小安常常买回来的那种。
当然,我还买了些蔬菜,水果和肉制品。毕竟我也想成为旁人眼中的宅男,只会蜗居、打游戏。
说到做饭,我还是比较拿手的。我记得,罗小安尝到的我做的第一样食物,是黄金蛋炒饭和酸梅汁。
“虽然我不说,这两样在一起不搭,但你要知道下次不要再配在一起。”罗小安微笑看我,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批评我”的话。她翕动的嘴角以及眼角的泪痣闯入我的视网膜,直击心脏。某个瞬间,我竟然想附上去,品出茉莉的香味。
我试图靠近,却被她撩拨长发的手挡了回去。
“阿莫,饭太油腻,清爽的酸梅汁虽然可以解腻,却不能贪杯,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我摇头。
“你站在这里什么意思?当心撞到门!”记忆被从内而外推开的单元门晃没。我连忙向打开门走出来的人道歉。有那么一瞬感伤无法再与罗小安说抱歉。只觉得“意思”二字在头顶萦绕不散。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最多是不该尝烟吗?可是那东西有瘾,不碰的话真的很难熬过每一天。
拎着许多物品的我,走进门里,步行至四楼,扯下门框上的大型促销活动广告单,打开门回到家中。堆在沙发边上的外套居然还在,还是那天下雨我披着的外套,留存着雨中潮湿泥土的气味。但我宁愿再也不穿,也不想把它丢进洗衣机。它是罗小安离开的时间证明,也是我究竟能否忘记她的证明。
我收拾好买来的食物,继续回房间休息,拒绝了朋友约打台球的邀请,准备晚些继续完成需要写的部分。
困了睡,醒了写,饿了吃饭,有朋友找就出去玩。罗小安不在以后的日子,我几乎就是这样过完的。
罗小安在的时候,我都是随着她的时间,早晨七点醒,晚上十点睡。她总说我:你应该去找份稳定的工作,而不是频繁更换兼职。
我未尝不想如此。
实际上,我也找过工作。若只是工作还好,可里面的乱事太多,我不过是作为新人被牵扯到罢了。没有工作我过得很艰难,白利群都觉得小贵了,可我又戒不掉它的味道,所以只好接兼职。兼职的内容不同,我随时都要忙碌起来,常常忽略罗小安,这或许也是她离开的原因之一吧。
好像恶性循环了。兼职为了有钱买烟抽烟,抽烟是因为罗小安。可罗小安并不喜欢我的兼职和养成的抽烟习惯。
直至现在,我依然忘不掉罗小安,也戒不掉烟。兼职赚的钱不多,但至少可以换到喜欢的烟,可是离我而去的罗小安呢?有什么可以把她换回来的吗?
我随手拿起回来时放在桌角的雨花石,端详它。透过那光滑透明的外表,观察纹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冯珞那双水灵灵却空洞的眼睛。不是心心念念已不在身边的罗小安,而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冯珞。这一丝变化让我有点惊讶。
我摇摇头,将朦胧的身影消除。当下,我必须专心忙碌正事。我喜欢独自一人在夜里清醒,这样才不会有人打扰到我。打开电脑,开始写作。
可明明我已经睡过很久,不知为何还是很困。于是,我打开了那唯一的一瓶茉莉花茶,小口品尝,清苦冰凉,在大口入喉,顿觉苦涩上头,异常清醒。
清醒的状态下,就该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当文字填满一页页空白,我的胃也一点点变空。
饿。
饿像一只寄居于腹中的虫,啃食着胃酸。我任命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去到厨房,煮了一碗红烧方便面,加入了鸡蛋。落入热水中的鸡蛋,瞬间变得光滑。其实,我并不喜欢鸡蛋,难以形容的腥味只会让我的舌头发麻。
煮好的鸡蛋是给罗小安的,但她也只吃泛白的蛋清,不吃蛋黄。蛋黄高脂,而她养生。即使她现在不在,我也习惯了过去保留的习惯。
可当我坐在桌前开动时,听到了凌晨两点的闹铃响起,我突然意识到,罗小安不会吃宵夜,她过了下午六点就不会再吃任何实质性的食物,她的自律让我感到遥远和陌生。
煮的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它存在的作用只是为了填饱我的肚子。食物填满胃,心就不会那么空。
可当我再回到电脑前时,却没有任何想要写的内容,大脑像宕机一样,不知所以。或许,明天我还要继续去借阅书。
于是,我随手点燃了一支烟,它在我粗糙的手里显得轻如羽毛,似无骨的老鼠。烟雾顺从地窜入喉咙,像浸过水的灰,从鼻孔涌出,辛辣的感觉让我咳嗽不止。我端详着它,在火光与金边交接的地方发现了“云烟”二字,原来是我找错了烟。这烟是一直存于桌旁的。
“阿莫,你接单写文?”聊天软件里弹出的对话框,在问我。
“是的,你有需要?”礼貌地回应,接了一段接单说明。
“我只是看着你的名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这话在我看来,无异于“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我的前男友”,是虚假的搭讪话术。我并不想理会。
再次吸入,及时吐出烟圈,火光晃灭间,我感觉头晕。喝一口茉莉花茶,瞬间的酸涩冲击舌头,像极了感冒时,罗小安煮给我喝的姜糖水。
呵,又是你吗?罗小安!
我不再理会对话框,设置了隐身状态。
和往常一样,一整晚都没有睡,晨间却不想吃任何东西,也不想出门。朋友的电话接连打来,我拒绝了外出。
“阿莫,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别藏着掖着的,也介绍给哥几个认识认识。”
“去你的吧!我写的内容还没好,加了班再说!”我找了理由,挂断电话,窝在沙发里,闭上眼睛。
可是我睡不着,于是开始拿起手机刷视频。时间在指缝间溜走,窗外的天空泛白。我不敢再耽误时间,仔细收拾了一番,挑了件洁白的半袖t恤,麻布料子的休闲裤,穿好,带着本笔外出。
当我来到“聚梦借阅室”时,却发现这里挂上了“装修待升级”的牌子,门店关了。
没有好去处,我拨通了朋友的电话,约打台球。
“嘿,这会你又想起我?早饭没吃过,我都准备去吃午饭了,走,请你吃个不一样的。”
谁知道,朋友又在哪里发了财,总之,去吃顿免费午餐也无妨。
后来,我原本想着过两日再去聚梦借阅室看看的,可我临时有事去了外地,代写工作因此停滞。
棘手的事情处理起来,很是麻烦,可因为找我的人是罗小安的姐姐,我没有办法拒绝。帮忙期间,我们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罗小安,走前她的姐姐只是告诉我,罗小安嫁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可能平日里吃饭时间不怎么规律,加上吃惯了泡面等快餐食物,一时吃不得别的。罗小安姐姐请我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寿司拼盘,贵不说,很腻,很难吃。
我拍了照片发在社交平台上,配了文字说,吃多粗饭的人吃不了细糠。
很快,那个莫名其妙的账号评论了我,并私发了信息。“粗饭是韩语里喜欢的发音。”
老实说,我实在搞不懂她的思路。直到她问我是否知道雨花石。我的第一感受雨花石是略贵一点的香烟,于是我就如实回答了。
可在她提到墨绿雨花石时,我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说的,不就是前段时间我去聚梦借阅室时,冯珞送给我的吗?对面这么突兀地提出雨花石,难道她是……冯珞?
“你可以说段语音吗?”我试着询问。
“什么?这个要求很过分吧?”感觉对面生气了。
“你说话的语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想确认。”我追问。
“啊,这……好吧,我承认,我是冯珞。”
看着她的回复,我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个心情,既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都没有任何拉扯,她就那样承认了。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发了个常用的表情。
对面回我:“忍住,别回。”
我想了想,又用我的小号添加她并给了回复。
对面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
我偷笑,转而继续发着常用的表情包。
冯珞说:“我有事,下次继续。”
那之后,她常常找些话题来问我。其实,我们之间能聊的事情不多,她发给我的内容,看起来都很奇怪。这实在让我很难联想到她在店里时的样子。我有时候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切换发出我常用的一些表情。
她发了一段切割线过来。
我发挠头表情。
她分别发了七个不同的表情。
“你今天不开心吗?”我问道。
“没有。”她回。
“那你为什么连续发那么多?”
“没什么。只是以前被连续发过来的重复表情伤到过。其实,你可以不回。”
“不回,那我做不到。”
“那完了。我也是。”
我继续发挠头表情。
“谁最后回复谁小狗。”她发过来的话后面跟了一个狗头表情。
我看到了,就没有再回。关掉社交软件,回归现实。房间阴暗,什么都看不清,我打开了台灯。“阿莫!”罗小安喊我的声音在房间里萦绕,可此刻,她并没有在。“你不可以忘了我。”这是她的声音,却是我的内心在敲打我。可是,罗小安,这次是你先走的,与我无关。
我断了社交软件在线提醒,假装睡着,实际上又是一夜,没有睡。冯珞不说话,我仍旧可以安静地熬过整个黑夜。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
次日,临近中午,我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路过了聚梦借阅室。我注意到店内改换了风格,多了甜品和饮品,连借阅规则都换了。我办了一张借阅卡,却没有借走上次还没看完的书。我找到安静的位置,决定在这里摘抄完需要的内容。
多了售卖物品,我看冯珞多少有点应付不过来,于是主动帮了她。按照订单取物送给顾客,这件事还是难不倒我的。
“哎?珞妹有男朋友了呀?”
“老板娘好眼光啊!”
“……”也许这些顾客常来,所以与冯珞熟悉,才会说些开玩笑的话。她不回应,我也保持沉默。
忙完以后,冯珞请我吃巧克力蛋糕和柠檬水。我接了后者,拒绝了蛋糕。“谢谢,但我确实吃不了甜。”
“好。”
我感觉得到,店里的冯珞和社交平台上的冯珞完全不同,但我只想一切维持当下就好。
尝了一口柠檬水,酸。
【冯珞】
因为习惯,我只喜欢去一些固定的地方,吃一些固定的食物,只去经常光顾的超市和面馆。所以,当骆北提议让我尝尝新开的旋转小火锅时,我是抗拒的。比起自助火锅,我更喜欢搭配好调味料的香辣拌面。
我最爱吃的香辣拌面,在小城中心偏北一家美食城里。每周五晚我离开借阅室,都会到这里点一份拌面。一边吃一边回复白日里收到却未及时回复的信息。
拌面里的面条柔韧、交错卧于盘中,撒入花生米、香菜、胡萝卜丝等,充分搅拌,再淋些辣椒油、醋等调料,即可慢慢享用。当然,无论是拌面的味道,还是口感,每一次吃都会有轻微区别。诸如糖放多了太甜,醋放少了无味,面煮久了影响口感……
“我这么事多,你会烦我吗?”想起以前我和骆北一起来这里吃面,我都会在吃好以后,轻描淡写地问一句。
他会伸出右手的食指,触碰我的鼻尖,说一句“当然,不会”,顺便帮我擦去我嘴角残留的酱料。
我一直以为,骆北会一直在我身边,包容我,理解我,关心我……可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里,骆北像是被热浪蒸发掉一样,从我的身边消失了。是的,他甚至都没有和我说分手,说抱歉,说以后。他,说走就走,没有告诉我。
我拨打他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我给他发信息,再也没有已读提示。我像是一个被放弃的氢气球,不受束缚地飘向天空,越飞越远,直至大气压将其挤压,破碎。
如今,我们一起努力撑起的借阅室,只留下我一个人看管,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因为是你的梦想,所以我必须努力帮你实现。现在的聚梦很小,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大很大。”当骆北把店铺钥匙递到我的手里时,他那张写着坚定的脸上,有一道深情的光亮,将我深深吸引。
他工作赚到的钱会分出一部分给我,作为借阅室的运转资金,我只需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就好。给客人提供读书环境,在他们写好的便签里挑选可用的素材,写成故事。写好的故事,一部分留给自己,一部分发表赚稿费。稿费有多有少,我都没有存,全部拿来买了许多好看的小玩意,其中我最爱的有两样:玻璃珠和雨花石。
玻璃珠不贵,透光,内部有红黄蓝绿黑白等颜色的条纹。雨花石略贵一些,但确实好看且有很多用途。我将它们倒入玻璃粘合的鱼缸里,浴缸里没有水,也没有鱼。
没办法,我养不活生物。
“其实,你可以拿多的钱去买些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食物,或者存起来去旅游。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倒是没什么意见。”骆北和我说话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备菜,准备给我做碗油泼面吃。而我则坐在厨房外的餐桌前剥蒜。
“我有买好吃的呀?你不也经常出去吃饭,遇到觉得好吃的,都会带着我去尝。”
“我的意思是……有些外面买的吃的我也可以做。总在外面买,很难……”骆北支支吾吾,我当时并没有察觉。
我只专注于我自己的事,抢了他的话接着说:“对了,我昨天在一家蛋糕店里发现了一款抹茶味面包,它里面放了好多核桃,开心果和葡萄干。吃起来太美味了。可惜我今天又去买的时候,居然换了馅料。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竟然是芥末!天,这是正常人能吃的吗?真是可惜,我真的很想吃啊。”
“那没有了也没办法。”骆北放下手里的刀,坐在木凳上,点燃一根烟。
“你怎么在厨房里点啊?难怪碗里落了烟灰。”我抱怨道,并没有注意骆北的语气其实是与往日不同的。
现在的我回想起当时,会想着如果当时我能够察觉到,他也许就不会凭空消失。其实,他说他可以无限包容我的话,是有限度的。他从来不会主动对我说明,他的限度在哪儿,他只是默默记录着每一件事背后带给他的影响,一旦超过那个限度,他会决绝离去。
或许,人与人的交往从一开始就被贴上标签,扣上牢笼。在所在的牢笼里按照标签去做每一件事则可,否则就是破坏,结局就是分开。
好在我可以确定,我爱的只是自己,是自己的心,自己心中的真切感受。我习惯了骆北无条件对我的好,习惯了他忍受着我的所有任性。如果没有骆北,我也可以有别人吧。
我拿起桌角厚厚的日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冯珞,开始与骆相逢,结局一路向北。”恰如某首歌里唱的那般“烧掉日记,重新来过”。当然我并没有真的烧掉,只是把日记本丢进了我的记忆盒子里收藏了。
骆北离开后,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借阅室不温不火地开着,没有骆北的资助,我第一次感到艰难。虽然来我这里的人不多,但每月基础费用一样不少,我的积蓄不多,很难长久维持。没办法,我打算在店内卖饮品和甜品。
这一天是周五,是免费营业的最后一天。今天的客人不多,有个人还是第一次来我店里。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唯独他身上特有的烟味让我皱了皱眉头。是的,总吸烟的人都会沾染烟味,自己闻不出。
这让我想起骆北,想起我其实很少仔细看过埋头点燃烟的骆北,忽略了他可能有过很多次的欲言又止。
当然,对于客人,我没有任何想法,也不会因此给出特权。只是在提示他到时间时,送了一颗雨花石给他。我也不确定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毕竟我都不会给其他人。
正如我心中敢于承认的那样,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些情感寄托,买回的小物件也好,爱吃的食物也罢,亦或我注意到的特别的人。
等客人全部离开,我关了店铺,回家。
恰是周五,我照例去吃香辣拌面。穿过街中心十字路口时,我看见了天边被夕照染红的云。随手拍下来,却无人可以分享。若是以前,我可以发给骆北,他永远只会发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了事。于是后来,我会发给网络里认识的朋友,他们则会说很长很长的话,来夸赞我的拍照技术以及可以发现美丽风景的眼睛。尽管他们忽略了相片里本来的主角。
“你怎么总是抱着手机偷笑?那里到底有什么?”骆北带着小情绪的话语又闯入脑海。现在想来,当时是我忽略他了。
人们在确定彼此是否是自己的唯一时,会反复将其推开加以确认。只是不同性格的人选择的方式不同。骆北的冷漠我没有察觉。
穿过十字路口,走进右手边的地下美食城,无需细看,我边玩手机,边可以沿着熟悉的路,一直走到面馆前。
“老板,来份拌面,要很多辣。”我说。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老板娘爽快的答应声。我以为是我声音小了,于是打算继续问。收起手机,抬头看。奇怪!怎么桌面空空如也?没有牌子,没有调味料……就连招牌也没有了。
心脏像是漏掉一拍,又让我重回买不到抹茶味面包的那个黄昏,心疼得像是被刀割。
好吧,我可以去的地方又少了,爱吃的食物也少了。这感觉似乎比骆北离开还要痛苦,亦或者是一样的痛苦。
幸好,我还有其他选择。尽管退而求其次,可总要填饱肚子吧。我是很了解自己的,如果一直饿着,肯定会睡不着,睡不着就会胡思乱想……要恶性循环。
吃过饭,回到家,照例打开交友软件,和里面的朋友们聊起天来。期间顺便更新了一个动态。
如果我不再有任何消息,如果你也不再提起。
恰好音乐盒里播放的是jay的《反方向的钟》。
心里想着骆北,眼睛却不断搜索着交友平台里的其他人的个人信息。这么坏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吧?
我忽然想起白日里听过的名字,“阿莫”。
于是我从记事本里找到了白日里抄到的他写的字条内容,【以我之笔,写你之思,代写文案的阿莫440865231在星空等你】
星空是我常用的交友平台,这里有很多分区,可以寻找各种你需要的。不怕没有,就怕你不敢想。
开场白总是很普通,可是他能回我就会继续问下去。但我一向直白又隐约,和他讲,他的名字,看起来很熟悉。长久的沉默,他没有任何回复。
算了,下次吧。
经过两日的简单修整,我置换了借阅室借书规则。
新人办理借阅卡,卡费十元,可在本店内免费借阅图书。
外借书籍需留押金,一月为期,每日每本0.2元。
自愿书写便签,领取抽奖劵,月底开奖随机获得店内特定礼物。
可堂食或带走甜点与饮品,价格与当日标明一致。
借阅室改换经营模式后,我并没有改名,依然叫聚梦借阅室。常来的熟友都欣然接受了这个规则,办理了借阅卡。他们会买一杯饮品,边喝边看。因为没有了时间限制,他们逗留的时间会更久一点,尤其是在周末,因此,甜品也跟着热销起来。
一时间的忙碌,让我打消了很多顾虑,也让我忘记了一开始比较在意的那个新名:阿莫。
阿莫没有来过。我偶尔会去聊天软件上试探。
诸如:“你听过雨花石的传说吗?”
“雨花石吗?没买过,太贵了,抽不起!”
“抽?”我很疑惑他的回答。
“对呀,它是很贵的一种烟。”
“哦……”我去搜索了雨花石的烟,继续回复,“我说的是石头,墨绿。”
“不知道。”他的回答让我读出了敷衍。可我没能忍住,后面我又和他说了很多句,但得到的都是一些我看不明白意思的表情。所以及时止住话题,会更好一点。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非要问个明白,只是夜里失眠,我想找个人陪我吗?可那么多想和我聊天的人我却一个都不想理会。
突然感到口渴,我烧水,泡了一壶蓝莓与玫瑰花混合的花茶,入喉,湿润。被食物填满的胃胀痛不止,喝些天然花茶会有所缓解。
偶然的一天,阿莫出现在我的店里。他看我忙不过来,居然会主动帮忙,我很惊喜。
想到聊天软件里他发的文字的冰冷,果然还是现实里热情的他更容易相处。只是他离开以后,我再面对他的聊天框时,依旧克制了聊天的冲动。
今天也不是周五,可我还是去逛了美食城,恰好看到了一家新开的面馆,售卖香辣拌面。
买一份尝尝吧。
我并没有对此抱有任何期待,只觉得能吃饱不饿就行了。可当我尝了一口,酸甜适度的汤汁包裹的面时,一时激动涌上心头,这不正是是我爱吃的面的味道吗?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竟然又遇到了,尽管已不是原来的店铺,可我仍旧很开心。
我说不来这是什么道理。
我想把此刻的想法分享,却找不到任何人。骆北一直没有出现,而阿莫,我已说过不再主动说。
仿佛从未开始过,也谈不上结束。唯独,我爱吃的食物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