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时代,人的年龄增长不像少年时期,因年级的变化而显而易见。唯有突然变得“易碎”的身体零件会猛地告诉自己,啊,我已不再是充满弹性的少年啦。
朋友高度近视,前几天去做定期眼底检查,发现一处疑似病变的斑块,医生要她去做更全面的检查,要散瞳。次日我便陪她又去了一次医院。
排队的人不多,但等她散瞳的时间无比漫长,朋友便细致地跟我科普起了“高度近视通用守则”。说来惭愧,若从“镜龄”来计,我也算得上资深了,但从未认真去了解过这些信息,甚至因为成年后更换眼镜的频率下降都记不清自己的度数。
于是在朋友撺掇下,我以成年后绝无仅有的行动力,顺势挂了一个眼科门诊号,不到五分钟竟已坐在医生面前了。这医生也有些眼熟。我之前每逢换季,总要结膜炎发作一次,几年下来已是眼科的常客。
得益于朋友传授的经验,很快就做完了眼底检查。医生盯着报告琢磨许久,我的嘴角跟着越抿越紧。反复放大观察之后,医生转身叫来了同事,那位精干爽利的医生也干脆地拍板:明天再来一趟吧,细查,要散瞳。
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陪读考上清华”吗?我哭笑不得,于是次日便成了朋友陪我再去一次医院。
仿佛昨日重现,散瞳依旧很难散开,大约花了两三倍于常人的时间,才勉强达到要求。滴三次麻药的间隙,医生开始跟我细讲将要进行的操作——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有裂缝,需要现场打激光。
眼科手术台原来跟其他要求平躺的手术不一样,我坐在台前看,那台仪器长得很有眼科普遍的风格,但不知怎么的让我想起实验室的显微镜,顿时觉得熟悉亲切起来。
随后,冰凉的三面镜撑开了眼皮,跟随医生的左手来回在我眼球上滑动。我的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老人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看地图的画面。照在镜上的那束光极亮,所以当三面镜拿下来的时候,一瞬间我好像失明了——当然那是错觉,若要形容的话,更像是有一只眼睛被关在了暗室一样。
查完了右眼,并无大碍,我心想真是万幸。然后是左眼。
这口气松得早了。我本隐约记得医生昨日跟我说,是右眼疑似视网膜周围病变,但难道是我记错了吗?爽利医生话不多,我还在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她已利索地打了第一下激光。
极亮的绿色荧光霎时铺满眼球又骤散,光的余晕里,我好像看见虬结生长的大树,铺天盖地地伸出藤枝。随后我便反应过来,那应是映在镜中的眼底血管。但我应该看到自己的血管吗?还是我的错觉,或是潜意识将想象套入了现实?这般思维神游间,激光已闪烁了几十次,迟来的钝痛将我唤醒。唤醒的不光是痛觉,还有嗅觉——我好像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而我知道这不是错觉。
痛而暂停,又启。周而复始三次,完毕。我脑海里模拟的电焊机也终于停工了,电火花仿佛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个世纪。
但恐惧在激光第一次落下时就消散了,因为让我恐惧的只是未知,当剑落到实地时,我并不畏惧。
又去拍了一次眼底,医生将激光点和裂缝指给我看。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和这围着瞳仁一圈的形状,总觉得下一秒,就该觉醒某种超能力了。
万幸万幸,珍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