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啊,我高中差点儿就毕业!”老白已经彻底醉了,举着个红通的脸,拉着身前的同事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第十八遍。”我暗暗数着。
今晚因胃疼没喝酒,闲得慌,就想看看这位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到底能说多少句“我高中差点儿就毕业”。
“别看你们这些小年轻都是大学生,但是我当年高中也差点儿就毕业!我离你们就差一步,知道不?”老白发红的眼睛里泛着不服。
“第十九遍。”
“哥哥我是个临时工,你们是正式人员,为啥呢?不就因为我学历低吗,但是,我高中那会儿,差点儿就毕业!”老白用手指敲着桌子,神情开始有些激动。
“第二十遍。”
“… …毕业……”
“第X遍”
我数着数着,停下来不数了,因为老白在“毕业的途中”竟然把自己给毕业哭了。
在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敲桌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整个人像愣住了一样,眼里的醉意猛烈翻滚起来,几秒后,声泪瞬间决堤,趴在桌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这才愚钝地醒悟,原来在这滑稽的口头禅里是藏着故事的。问过同桌的老同事后才知道,原来没读完高中,是老白这一生的遗憾。
老白在当年也是个极其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曾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高中。但在进入学校读书的第三天,就因为打架被开除了。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就是这么轻易地告别了学校,转而四处跑着干活养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白空长了岁数,却始终没混出个样子。如今人到中年,更桎梏于病弱的父母和两个孩子,再没有条件来施展他的抱负。
相比之下,他同样学习成绩优异的弟弟却得上天眷顾,一路高歌猛进,从名牌大学毕业后顺利入驻某大型国企,开豪车娶美女,俨然化身为一个成功人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和弟弟以及以前那些继续读书的同学比,老白的生活显得相形见绌,更给他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老白也曾非常渴望知识,但知识却轻易地离他而去。倘若他那会能继续读书的话,以他当年全校第一的水平,说不定现在也已经在老板椅上坐着了。我这么想,老白更是遮不住地这么想,所以他难以释怀。
虽说他口中的“差点儿毕业”差的确实有点多,但作为酒桌上唯一清醒的人,我更多的是感受到了一个中年男人深深地悔恨和不甘,那种足以让一个一米八的汉子痛哭流涕的痛苦。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每逢酒桌忆平生。泪水横流,只因藏在记忆里的悔恨不可拔除,它如毒刺嵌入心脏,随着岁月起伏,间歇性地引发蚀心的疼痛。
然而,在平凡生活里奔走的千万人,有悔恨如心刺,有往事难释怀的,又岂止一两个。譬如青春,这种永远可以拿来怀念的消耗品,它总是一去不复返,毫不回头地奔赴岁月的另一端,只给曾盛放过它的心灵,留下一块可以时时祭奠的墓碑。
谈起悔恨,学生时代的一件往事让我记忆犹新。
我在高中时有一铁哥们,名唤江风,是校园里回头率最高的那群人之一,一个帅字足以描述他的外貌,一个藏字足以描述他的内心。帅字就不说了,这个藏字是真的给他留下了人生阴影。
他是那种特内向特闷骚的人,绝不轻易向别人吐露他的心声,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有些事就算我想知道,也得把铁棍插在他嘴里翘上个三天才行。
学校里有个姑娘叫刘茵,腿长长,腰细细,大眼萌萌,爱江风爱的死去活来。他早上没吃饭姑娘就买来早餐给他吃,他去打篮球姑娘就拿着水在旁边等,甚至他作业没写姑娘都会主动提出帮他做,总之是关怀备至。
这样的妞,谁看着都垂涎三尺,但江风却不为所动,对刘茵总是带退避三舍,还经常放她的鸽子。
暴殄天物,多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好好对她呢?难道是因为不想早恋?扯犊子,哥几个思想都这么开放。他是GAY?也不对,洗澡时我捡过好几次肥皂都没事啊。
我曾忍不住去问他,但总被他磨磨唧唧的绕开了,不告诉我原因。后来想想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也就没再问。
直到情人节那天,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天我还在上晚自习,就被他叫出去了。刚一出门,发现几个关系好的哥们都在,再一问才知道是让我们来帮他摆心,把五百二十个蜡烛,摆成一个心形。
那天晚上,他出乎意料地要向刘茵告白。
年少的心有海水般蔚蓝而孤独的温柔,专属于他的那抹蓝在遥远的人群之外,只是那里的波涛汹涌,不被人所看到。
他说其实他在和刘茵相处了没几天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细心的女孩。
他起初不理她是因为她是学校的的尖子生,他这个学渣不想耽误他学习,不想让她班主任和校领导找她麻烦。
他说她送的饭他都吃的干干净净,哪怕自己其实已经吃得很饱了,她送的水一滴都没浪费,他还傻逼兮兮地攒了好几箱塑料瓶子。
他说他想在牵她手之前,给她一个轰轰烈烈的告白仪式。
他说他就是个傻逼,做了那么多傻逼的事。
但他终究是错过了。
他窝在操场看台旁的一小截楼梯下,哭的昏天暗地,伤心欲绝。
那晚那颗被点燃的心一直烧成遍地灰烬,都没见刘茵的影子,直到第二天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时,才看见刘茵和一个男生从宾馆里依偎着走了出来,那个男生,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韶华易逝,当花枝空折,必已是千雪飘飘,冰封雪国,一切已来不及。
无论是昙花一现的爱情,还是擦肩而过的理想,它们都终将远去。那些酸涩的悔恨,将成为一种人生训诫,教我们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更加勇敢,更加果决,在下一次邂逅人生美景时,将它牢牢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