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没有青春的少女》是老友简婶儿儿刚刚发表的一篇简文,回忆了十来岁时经历的那十年,她称之为人生的至暗,因而青春只在梦里,未曾谋面。她在写初稿的时候我们就争论过,最后她还是原文照发了。而我也想把意见完整地表达出来。
这篇评论传给简婶儿儿后,她坦然公开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并引起小小的讨论。我又思考了一番,做了些微调,现发布在自己的页面上,以此存档。
我要说《没有青春的少女》只是政治正确----如果该文是批判控诉那十年的话,那十年不仅是你的至暗,也是整个国家的至暗。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当时能明白这些吗?这是你的生活真实吗?
比如,文中有一段回忆父亲写检查时的情景,写了大量的细节,“夜里,父亲会坐在写字台前,低头弓背,不停的修改他的检讨。灯光昏暗,他的身影投射到肮脏的白灰墙上,单薄而扭曲。他需要反复考量检讨够不够深刻,有没有直抵灵魂深处;问题交待的清不清楚,有没有精确到一分一秒;能否在全院大会上一次性通过,佩戴上一枚巨大的像章,完成他的自我救赎。”
但,这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记忆吗?尤其是下划线的部分。我认为不是!只能是你长大懂事后的“补忆”或者“修正记忆”。十岁孩子的真实记忆可能、应该是这样的:父亲年纪大了,为什么还要连夜写什么?父亲为什么叹息连连,是我惹他不高兴了吗?为什么笑脸相迎的叔叔阿姨,现在却冷若冰霜?
如果按着这种感觉写下去,小姑娘是不是更令人同情?如果你十岁时真的能那样洞察风云,那你活该没有青春,你太早熟了,太有政治眼光了!
我十岁那年正赶上大yue进,留下许多“好玩”的记忆,比如把家里所有的金属器皿偷出来,扔进家属院的“小高炉”。冲着天空敲锅击碗,眼见着麻雀飞着飞着楞是掉了下来。当时,孩子们简直玩疯了,其荒诞是二十岁时才明白。
那十年中,我校红wei兵把颐和园佛香阁上的小佛头都破了四旧,十年后我领亲戚去逛颐和园,亲戚问小佛头怎么都被砸了?旁边一好事者自作聪明地答道,八国联军干的!我恨不得钻地缝。你看,文学中戏剧冲突的最好素材自在生活中!
青春是一个人的发育阶段,谁也不能跨过去,即便环境再险恶、生活再扭曲,即便悲惨如《红岩》里的小罗卜头,监狱中生监狱中长,也还有他的童真童趣,为小说增添了一笔难能可贵的亮色。这才是大手笔!而你可能由于“修正了的记忆”,才认为青春未曾谋面。
还有姜文的作品,正因为他眼光独到,真实地描写了一群少年(大约与你同年)的野蛮生长,才敢于把那至暗的十年称作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成为所有描写那十年文艺作品中唯一的另类。这是大艺术家的眼光,比起那些已成为套话的政治批判,其价值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可见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可能完全不同,其差异体现了作者的认识水平和表现能力。
你在文中写到,十岁时你是个“受牵连”的子女、被边缘化的对象。如果你按照这个规定情景,严格忠实于生活,独立思考,去挖掘那个特殊年代的童心,而不是用今天的政治概念去追忆,你一定能写出别样的青春。
说心里话,我不希望看到你自哀自怨的状态,这不是你的风格,你本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儿。你受的那点磨难算得了什么,怎就敢轻言没有青春?!我敬佩那些敢于笑对苦难的人。简书里有一位你我都认识的笔友,她大概生活在农村,拉扯着三个孩子,看上去过得并不宽裕。她太有资格去抱怨了,但我从她发表的流水账中,却看到她尽心地伺候着河地,为丢失的果实恨不得跺脚骂街,精打细算筹措着孩子的学费,陪着笑脸跟老师沟通,不错眼珠地瞅着孩子的一颦一笑……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这清贫之美,这劳作的尊严,你哪里去寻?我曾琢磨了好久,她的文章为啥那样耐读,现在想明白了,是她的生活态度感动人。
最后我的结论是,《没有青春的少女》与一个伟大的作品擦肩而过,只是一道浅浅的伤痕。
(此文旨在探讨写作,不涉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