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着不时坠落的黄叶,忽高忽低,如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最终停留在地上,又轻轻将它们拨到路边,沟渠中。天空湛蓝如洗,只点缀着几丝若隐若现地云彩,若轻纱,若飘丝。
塞北,正是秋高气爽、草长马肥的季节,不远处的草原上,草已渐渐泛黄,顺风倒伏,失去了夏天时的挺拔。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北方地平线。
几声雁鸣传来,一群大雁排着“人”字形向南飞去,它们可以远远地逃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而我们必须面对未知的命运。
小舟在我右后方两步远的地方,跟着我蹓蹓跶跶地走着,这个来自岭南的小个子要跟我一样面对未知的命运,他还根本没有搞清楚这个未来意味着什么。
小舟是今年才补充来的新兵,个子不高,精瘦精瘦地,岭南人特有的黑皮肤,跟其他在北方苦熬了几年的人差别明显。我们这些长期在北方戍守的人,皮肤被风沙磨砺得粗糙不堪,黑中泛着红光,而小舟则是一种很纯净地黝黑。
有从玉门关传来的消息说朝廷已经派人前往月氏,准备联络月氏王共击匈奴。
自从霍去病将军在龙廷击败匈奴,汉匈之间相互多次交锋,互有胜负,已经好久没有决定性的战役了。
我叫刘三,是奉车都尉窦固属下伍长。我们一行三十六人,跟随班司马来到鄯善,已经十天了。我们刚来到时,鄯善王把我们当做天朝的使臣,高规格的款待我们。可是这几天,班司马前往觐见,屡受拒绝,驿馆的伙食也差了不少。这种奇怪的现象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鄯善王可能受到了某种对我们不利的情报或威胁,这种威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北匈奴。
莫非,匈奴也有使臣来到?班司马派出几组侦骑出城查探,重点就是我们出北门这一组。
夕阳西下,没有任何异样,我和小舟骑着马怏怏地回到驿馆,其余各组已经返回,正在用晚餐。
今晚的吃食格外恶劣,只有简单的馕饼和酸酪。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在塞外征战的戍卒,这已算是上好的伙食。但比起前几天各种肉食、水果,吃得人走不动路,心理上的落差感尤为明显。
我索然无味地嚼着馕饼,一个同伴匆匆忙忙走到我面前,低声说:“班司马要见你。”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同伴,趁没人留意,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班司马正在几前沉思,几案上摆着原封未动的晚餐。
见我进来,他沉声问道:“刘三,今天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我叉手施礼,答道:“禀班司马,属下今天在北门外探查一日,未见到任何异常。”
班司马又问:“你有何想法?”
我答道:“禀司马,属下以为,定是匈奴使臣已到城中,说服鄯善国王与之结盟,意图对抗我大汉。”
班司马再问:“有见地。依你之见,我们当下如何行动为妙?”
我答道:“以属下愚见,我们当下应迅速查明匈奴使臣住处,觐见鄯善国王,予以驱逐,与我大汉结盟。”
班司马道:“不妥,从这几天国王对我们的待遇,可以推断国王已经倾向于与匈奴结盟,只是慑于我大汉威严,未敢轻举妄动。若时机一成熟,必于我不利。”
我沉吟片刻,试探道:“不如我等先行出手,擒杀匈奴使臣。”
班司马略有踌躇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此举太过凶险,稍有闪失,我等全军尽墨。”
我上前一步:“大人,属下家乡有一风俗,男儿及冠,必须先到狼窝中掏一只小狼,方可行冠礼。在进入狼窝时,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洞中的狼,而是面对未知。那些没有成功人的人,往往不是被老狼打败,而是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吓倒。生死存亡之际,若因惧怕行动而踯躅不前,不若不计后果向前冲。老人家告诉我们:想掏狼娃子,就钻狼洞子。”
班司马眼中精光一闪:“好一个‘想掏狼娃子,就钻狼洞子’!今日我们就用这种勇气,给匈奴人一个痛击,让匈奴这头恶虎,尝尝我大汉将士的厉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哈哈哈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看着这个40岁的中年人眼中闪着奇特的光彩,想道:当年他投笔从戎时,眼中大概也闪着同样的光彩。
当夜,班司马率我们三十六骑,突袭匈奴使臣住处,斩尽杀绝,迫使鄯善国王与大汉结盟。
此后,我们随班司马纵横西域二十年,使西域数十国臣服大汉。永和四年,汉军于金微山大破北匈奴,迫使其西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班司马以其微薄之力,立不世之功,受封定远侯。
当他的父亲、兄长、胞妹用笔记述历史时,班超用他的生命,创造了历史!
我,刘三,一个无名小卒,亲眼见证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