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荷兰⑵
文|古月
今天,北风疾驰。在另一个征战国,不再是欧罗巴,此时在亚细亚土地上的我依旧记录战争,用文字和影像。沉浸回忆之前,想和你静静说些话。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也惦记着我,无法回应却有千言万语在心里,即便灵魂与我同在,我仍然遗憾的是,还没有好好感受醒着亲吻时你的温柔,也无法再靠入你怀中倚着你的臂弯,伴着你的沉默,轻抚你脸庞你的轮廓。多想抹尽你心里的伤,你的踌躇和孤独,而我想说想做的只是要你深信爱,即便这爱的对象不是我,那是你天性里对万物苍生的仁善,如果它可以使你灵魂丰满不寂,宁可爱有所偿。
那么,如此。如此时,你我相隔生死;或来世,未生君已老,若能有爱为伴,你的寂寥我的忧虑也好稍散。多想随你而去,死生共赴,可你的叮呤犹在。你说,除了爱,我也是伊莎的妈妈更有不能承受失女之痛远在北国同我精神相寄的母亲。也许,更因你不舍不愿夺走我在战争平息后安定生活的权利,而你如今灵魂飘荡在时空,在下一世到来之前注定漂荡。
我走到窗边,窗外屹立的塔楼佛陀的圣像庄严肃静,东方诸神超度了忆万死者的生灵,千百年却未能清净人性,东方大地上硝烟四起,硝烟升腾在佛陀的圣像前。敞开黑色窗帘向远望去,远方那边密林泛着墨色,彰显着古国沧桑,我看不见新绿,只有未熄的战火星星点点越过这片密林像在对我嘲笑,隐约中透着轻蔑,肉食者对弱者的轻蔑。
映在窗玻璃上的天空是蓝天的蓝,未遭无情炮火点燃,若你能飘荡在澈蓝天上,也好。能否看见火光明明灭灭,在这片红色的东方泽土,有零零落落残败的砖墙,而在砖墙内我思念的哀愁,盼你来分享,盼你来抚慰我缠绵的伤口。
却看见,密林上自遥远天际驰来几列铁鸟,划破天幕布下浓烟,队落齐整随着嗡鸣声越来越近,也伴着另一种嚣张的嘶鸣,那是高射炮炮膛发射的声音。静待声音迫近,或许我将感受到房屋、树木、玻璃窗、屋里的一切、连同身体、握笔的手一同震动,并在下一秒意识到来前粉碎。然而没有,手里的笔没有被迫停下,嗡鸣声从屋顶驰过渐渐远去,没有什么从天而降,只是震动,没有呼啸和炸裂。铁鸟的浓烟模糊了窗外的一切......
我走进迷雾寻找你的影踪,回到上一次记忆经过的地方,听劳拉太太接着讲述你在荷兰遗落的故事......
将口琴、笔记本小心翼翼放回纸箱,我又再坐下。“太太,让你见笑了。请您继续说下去。”
“真要说不如从最初,德国军队占领荷兰后,整座城都在盖世太保严密监控下,街道死一般寂静,只有失去孩子得妇女每天都在碎石碓里寻找孩子,男人喝到烂醉赖在路边叫骂,罢工游行,他们以死抵抗德军的黑暗,拿生命迎击流弹。我的孩子也是一名抵抗领袖,他叫斯蒂文。他的未婚妻很漂亮,和史蒂文一样热衷革命,这女孩生母是犹太人,生下她死了,原以为别人不会知道。”
劳拉太太取下墙上一家四口的合影,指了指照片上的姑娘继续说下去,
“多好的女孩,只是......” 从她之前的语气,我已经猜到女孩的命运,劳拉微微哽咽。
“是她为史蒂文挡了流弹,史蒂文欠下她一条命,还有尤里克将军,他一次又次救了我们。雅意,对不起,将军现在身处险境我们却无力补偿”
她情绪变的激动,右手抓握在我手肘以上一截,不由使出力来,像是感染回忆里的恐惧。我将另一只手叠在她紧握的手指上,示意她放松,将她从回忆中拽出,那种日复一日地为至亲至爱提心吊胆,无数个夜里在噩梦中挣扎醒来的恐惧,能感觉到死亡冰冷的触摸;多少次告诉自己你已经死了,如果那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雅意 ,我只是内心不安,也能体会你的心情。不仅对我们一家,尤里克将军更帮助了成千上万荷兰人。”
“是的,虽然远在苏联,始终关注着他的一切,他在荷兰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我应道。
荷兰,曾经欧洲的海上车夫,1940年5月,仅持续5天的战斗带来了德国长达5年的统治,她是欧洲1940年被无辜卷入战争的众多中立国之一。这个小国家并未同丹麦那般屈膝沦陷,她的抵抗运动虽不比拟波澜壮阔,也为英勇不屈的荷兰人在反抗纳粹帝国历史上画下一页荣光。
1940年5月10日当德国人大举入侵,荷兰人还未防备,希特勒以一贯的闪电战五天迫使其政府投降,荷兰人民的顽强抵抗护得女王安全撤离。希特勒派遣在奥地利事件中表现活跃的英考特作为第一任驻荷兰专员。他曾在上任后对荷兰承诺保留其法律、机关并留任官员,假惺惺将党卫军政府美化成文职机构。事实却非如此,他一面安抚人心一面不遗余力建立严密的监控体系,巩固私权。随后两年,英考特罢免了全部愿荷兰官员,解散除纳粹党以外的所有党派,又以自建的治安法院控制荷兰司法机构,至此这个顽强的欧洲小国完全沦入了纳粹的残暴统治。
荷兰流亡政府以及国内民众并没有任其摆布,他们从未放弃反抗。1941年2月,在阿姆斯特丹和其他大城市,罢工骚动接连出现,阴险的英考特束手无策,只得利用驻守荷兰的盖世太保集结荷兰人中的投机亲德分子,妄图建立伪内阁,频繁枪决原荷兰军官和具有社会地位的各界人士。
黑暗在无限蔓延,身边亲人朋友随时可能是下一个告密者。希特勒为构筑大西洋防线又一次将魔鬼的爪伸向无辜的荷兰人民,终于在1943年将反抗推至高峰,游行罢工频频不断,民众聚集破坏工厂交通,示威越演越烈,纳粹的无情镇压也越密集,这一切加剧了荷兰工业农业等处处瘫痪。英考特不得不颁布法令要求18到53岁的荷兰男性强制性劳役,没收民众一切可以获取咨询的无线电设备。他的暴行终抵不过顽强的荷兰人以烈士们的牺牲,无畏的前赴后继的胸膛拼死抵抗。
于是,希特勒这个魔鬼最终放弃了英考特,取而代之的便是你。
那是1943年的冬季。正是在那一年,斯大林展开了对德反攻,红军在南线肃清高加索的德兵,收复了顿巴斯;又在乌克兰,收复了基普;还有斯摩棱斯克等等失地,也许都发生在那一季,暴风雪的冬季。
那是1943年的冬季,我遇见你的第四个冬季。
而重遇。也许都在那一个季节发生的,一个风雪里的冬季。
若再遇。也许就在下一年,在春季或者夏季,在无风无雪的天气。
究竟希特勒为什么选了你,如今我已不想深究。他许是看上你仁慈的天性,借以抚慰反抗情绪白热化的荷兰人。也或许是你曾经同海德里希那段因为音乐而生的知交莫逆之谊,海德里希的参谋长恰恰又是荷兰女王亲侄,你们多少有些交情吧。一切不过是猜测,如我所说,知道这些对于找到你能起多少帮助?不管怎样,即使海德里希已死,盖世太保也被希姆莱换了叫法,他强大的影响力仍在,旧部仍旧忠诚,那么同你在荷兰交锋会少一些阻挠吧。
2017年11月19日 PM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