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两个瞎子，一前一后，穿行于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
老的七十，小的十七，师徒二人，四季往复游走村落田庄之间。
翻山越岭，看不见山川河湖，却用琴弦说唱天下古今传奇。
风餐露宿，不知归途在何处，却凭无字药方支撑艰难前行。
这是史铁生在1985年创作的短篇小说《命若琴弦》。
一个很简单很直白的故事，仅仅一万余字，却耐人寻味。
难怪有人说，如果把史铁生的一生，凝聚成一篇散文，那就是《我与地坛》；如果把史铁生的一生，凝聚成一篇小说，那一定是《命若琴弦》。
这虽然是两个人的故事，但这不就是一个人完整的一生吗？
前半生是小瞎子，他正在经历的，不正是老瞎子已经经历过的吗？
后半生是老瞎子，他正在经历的，不正是小瞎子未来要经历的吗？
生命是一场轮回。
一根根琴弦，由此，牵起了师徒二人饱经风霜的一生。
01 残缺的遗憾，唯有悲喜自渡
小瞎子十四岁被父亲送到老瞎子身边，为的是学个能糊口的本事。
但他对说书弹琴并不感兴趣，却痴迷于师父的电匣子。
那里面稀奇古怪的事物，常常会给他带来许多奇思妙想。
他不是生来就眼盲，三岁前也曾看见过这个世界，只是年龄太小了，还没来得及细看，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神奇的电匣子令他心驰神往，同时让他心底泛起涟漪的还有野羊坳的兰秀儿。
一想到兰秀儿，小瞎子的心里就像住进了一只小鹿，砰砰乱撞。
一听到兰秀儿的声音，小瞎子就已心猿意马，手上的琴声乱了套。
青春年少，甜蜜青涩，朦朦胧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
老瞎子以过来人的经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常旁敲侧击提醒小瞎子不要重蹈覆辙。
然而，小瞎子却全都当成了耳旁风，完全沉浸在情窦初开懵懂的情思之中。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所爱皆可得所想皆如愿啊，命运偏偏最是惯于捉弄人。
少年的心，随着兰秀儿的出嫁，碎了一地。
年少的情，因为身体的残缺，被拦腰斩断。
时隔数月，去山外抓药的老瞎子再次回到野羊坳时，小瞎子却不知所踪。
老瞎子找了很久，终于在深山里，找到了小瞎子。
此时的小瞎子，心弦断了，万念俱灰，一心等死。
老瞎子完全能理解小瞎子的心情，谁还没年轻过呢？
老瞎子默默守护着绝望而悲恸的小瞎子。
经过日日夜夜的守候，小瞎子终于哭了出来，发泄着自己的悲伤，宣泄着人生的痛苦，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残缺固然遗憾，但生命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弘一法师说：生劫易过，情劫难渡。
自古情关难过，唯有放下，看开看淡，方能破茧重生。
人只有经历过磨难，才能真正地成长，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02 心中有念想，日子才有盼头
老瞎子生来双目失明，却心系琴弦，把命寄托在琴弦之上。
只因，他心中一直有个念想，那就是弹断一千根琴弦。
然后以这一千根琴弦做药引，取出琴槽里的药方，依方抓药，喝了药，就能重见光明。
这是当年他二十岁时，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秘方。
只可惜，他师父只弹断了八百根琴弦，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就抱憾而去。
为了不给自己留有遗憾，为了能看一眼这个世界，老瞎子早已将辛苦置之度外。
五十余年来，他不知翻过多少座山，走过多少里路，经过严寒酷暑春暖秋凉，捱过风吹日晒霜打雨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琴声。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他将内心的寂寥悲苦，和对光明世界的憧憬，都倾注在了琴弦之上。
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他却安之若素。
说过的书数不胜数，三弦琴更是弹的出神入化。
头发一天天变白，背一天天变驼，弹断的琴弦一根根积攒，光明的希望也在一分分增加。
在野羊坳的夜晚，老瞎子弹断了最后两根琴弦，集齐了整整一千根琴弦。
有生之年，终于可以看见这个世界了。
老瞎子激动之余，不免庆幸，为了这一天这一刻的到来，历经千辛万苦都值得了。
对于寻常人来说，人生中不如意事尚且有十之八九，更何况对于眼盲之人来说，生命无疑就是一场灾难。
然而，正是因为心中有了念想，活着有了目的，生活才有了盼头。
每个人都应该给自己的人生一根琴弦，这根琴弦，就是希望。
《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样一句话：
希望是个好东西，也许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好东西永远不会消逝的。
有希望，再苦再累，活着都有劲儿；没希望，天天养尊处优，活着也没意思。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有时候人就是靠着这么一线希望才撑下来的。
03 人生的意义，在于过程的充盈
留下生病的小徒弟，老瞎子怀揣着希望，去山外抓药。
可万万没想到，他那张保存了五十年的药方竟然是一张白纸。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数十年来的心血和努力，支撑了一辈子的信念，临到终了，全都化作了破灭的泡影。
失明的双眼，无法抗拒的命运，未来无望的人生，让他陷入绝望与痛苦之中。
他的心弦崩断，希望之光熄灭，再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就在他形如枯槁心如死灰时，忽然想起了留在野羊坳还在等他的小徒弟。
生活没有了盼头，相依为命的小瞎子就成了他唯一的挂念。
他想起师父把药方封进琴槽，临终时对他的嘱托：
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
他幡然醒悟：目的虽然是虚设的，但这虚设的目的必须得有，不然，弦拉不紧，琴也弹不响。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那张能使自己重见光明的药方，而在于真正地弹断每根琴弦的过程。
正如他这五十多年间，因为心有念想，即使生活贫困，但也不乏快乐所在。
曾经那些奔奔忙忙的翻山、赶路、弹琴的过往，曾经给寂寞山村带来的无穷欢乐，那才是最值得怀念的。
找到小瞎子后，他如法炮制将无字的白纸封在小瞎子的琴槽里，反复叮嘱，如果能真真实实弹断1200根琴弦，就可以用药方治好眼睛。
老瞎子给了小瞎子一个念想，将小瞎子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有了这个念想，小瞎子也能够在不见光亮的岁月里，扯紧欢跳的琴弦，走完自己的生命之途。
泰戈尔曾经说过：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终点，而在于过程。
因为，正是这些过程中的快乐与艰辛，才构成了我们精彩的人生。
正如，我们去了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走在路上的过程。
最美的风景永远在路上，最充实的莫过于内心的丰盈。
04 写在最后
人生是一个轮回。
老瞎子带着弹断一千根弦的希望走进野羊坳，在经历了希望破灭之后，重新燃起了活着的希望；
小瞎子带着对爱情的憧憬走进野羊坳，在经历了失恋的绝望之后，重新朝着目标前进。
仿佛回到最初，两人继续上路，继续说书弹唱。
人生在世，弹指一挥间，虽然我们无法延长生命的长度，但可以决定生命的宽度。
生命重在对过程的执着追求，只有握紧对美好生活的信念，才能顽强地生存下去。
正如史铁生所说：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
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能够镇静而又激动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
人生如琴弦，绷紧琴弦，用心弹好每一次琴，内心才不会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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