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一点我们终于等来了下一班公交车，临近春节车上还是挤满了人，我们被分散在人群中与城市疲倦的陌生人堆在一处。
这里是人民广场，是政治、文化、商业的中心。白天我们为博物馆而来，馆内的藏品轮流现身，每次去都有些微的差异。此次来本想带孩子一起，但她却只青睐那群鸽子，投了几次食还不肯走。冬天的上海阴冷湿寒，鸽子歇脚的黑色树枝像用墨勾线出的画，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远道而来的游客。
白日很短，逛了一会南京路天就黑下来了。天也不是很快就黑的，还很早商铺外就亮起了灯，满街的霓虹，一路引领人们往中心去。在这里很难迷路，人流涌动的方向只有两个，向前或者向后。
这是我第一次以游客的身份来到这里，并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满眼都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五光十色，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长安城，发生在几百年前的开封府，只不过现在挪了个地换到了这里。
遥想当年的那些人，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食不果腹的一介草民，他们的后代也早已无法传承。如果早就知道人生贵贱无终始，倏忽须臾难久恃，为何还要执着追求虚无缥缈的幻象，被这霓虹灯彩所迷惑，被脚下的一方土地束缚而裹足不前呢？
一天时间在这里就能看尽人间百态。人生处处都有修罗场，繁华的背后定要付出某种相等的代价。早些年我听本地阿姨谈起他们小时候的上海，邻里间关系和睦，夏天的弄堂里都是摇着蒲扇乘凉的人，夜不闭户也是常有的事，而现在只剩下拆不起的老房子和快要突破云际的高楼。
大多数人用大半生的时间生存，用剩下的时间喘息着感慨时光匆匆，可时光又怎会匆匆，从青丝变白发怎会是一夕之事。慢一点，欣赏下街边的风景，梧桐叶在几时落下，又在几时发了芽，几时黄，几时长，万物都是如此，要仔细观察。内心也是如此，喜、怒、悲、恐、忧，需要细细体味。
离开三年后，我才发现上海的美，发现这里的夜晚也可以很安静。不再着急过斑马线，不再为了生存，美才会如此纯粹。有了可以散步的时间，才能真正了解一座城市。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向往这里，从这里开始新的征程。如果这是你的心之所向，又何惧其它！
在这条南京路上，我遇到豪掷千金的外地游客，也遇到精打细算为了一双百元鞋子的本地人。这座城市，有人在米其林餐厅赴宴，有人在小吃店门口徘徊；有人大隐于内，有人小隐于外；有人为了能留下来放弃爱情，有人为了爱情离开家乡；有人大哭，有人狂笑；他们都在活着，用自己的方式。
不过，终究这只是一场梦幻泡影。一朝零落无人问，万古摧残君炬知。几百年又是一个轮回，又是一场浮生若梦。
夜半的公交车，从最繁华的地段驶向城市边缘，沿途是我熟悉却忘却的风景。哪里都是人，哪里都可藏身又无处可藏，车子行了大半个小时，人还是那么多，我记不得他们都在哪里上车，在哪里下车，我想只有这座城市的站牌记住了他们，每天深夜在同一个地方等待他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