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写的《看见》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痛苦就是痛苦,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
把苦难换成贫穷也可以成立,贫穷也是苦难的一种。
很多人说感谢贫穷,贫穷是位好老师,教会了节约,教会了奋斗,教会了思索,教会了……还教会了我说脏话。
我感谢你大爷。
这些和穷不穷没关系,有出息的人总是有出息的,要是有钱可能会更有出息。
柳青要不是柳传志的女儿,她能年纪轻轻的做成滴滴?杨惠妍要不是杨国强的女儿,她能成为中国女首富?王思聪要不是王健林的儿子,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要是马云出生在小农村,他能那么早接触到互联网?他能去大街上拉外国人练英语?
这些人都很优秀,如果出身不是那么好,也会很成功的。但是好的出身,无疑让他们更容易取得更大的成就。
贫穷,从来都不是什么财富,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很穷,这是个事实,无论我承认或者不承认它都摆在那儿。而经历过贫穷的人,大多是不会喜欢贫穷的。说逆境出人才的人,是没有见过逆境又摧毁了多少人才,贫穷正是逆境的一种,而且是最为残酷的一种。
作为一个经历过贫穷的人,我是非常厌恶贫穷的。贫穷带来多少无奈,带来多少悲哀,多少无知。
我直言,我不喜欢贫穷,我在极力的摆脱贫穷,为此我愿意牺牲很多。
只有一次,我从心底感谢贫穷,感谢我这个一直陪伴着我的大爷。
在中国有一个现象叫做重男轻女,越是落后的地方这种现象越普遍。
很不幸,我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似乎家里没有一个男孩子都抬不起头来。
可是从几率的角度来说,一连生出两个女孩子的机率其实并不低。于是很多人为了能有一个男丁来继承他们的无知和愚昧,把生下来的女孩送走。
往前推二三十年,这种事在我们那里是屡见不鲜,多少女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埋骨荒岭,又有多少女孩子尚未看清世界就尸沉河底。
我犹记得妈妈和我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那种无尽的愤怒和悲哀,如同夏日里的熊熊烈火在我心里燃烧,灼痛了我的心灵,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那时候有的人家生出了女孩子,会把孩子抱到山里面去。很多人上山打柴或者捡蘑菇,经常会看到孩童的尸骨。也有的把孩子送到了乡派出所的门前,可是派出所能怎么办呢?也养不起孩子啊,所以最后只能把孩子扔进河里。派出所旁边那条河里,不知道扔了多少孩子进去……”
“那他们就没想过把孩子送给别人吗?”
“他们也想啊,但是哪有那么多人家会要呢?有时候放在人家的门前,这家人不想要,于是抱给另外一家,几次之后,这孩子就不行了。”
她们的父母是知道被送走的孩子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的,但是他们还是把孩子送走了。他们铁石心肠吗?他们没有父爱母爱吗?不,他们爱着他们的孩子,他们出门打工辛苦劳作却满足孩子的各种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他们只是愚昧和无知而已,这种愚昧和无知导致他们的麻木。
我的心被泪水淹没,那种痛苦是我至今想起还会为之落泪的。而我的妹妹,曾经差一点点就成为了那个被遗弃的孩子。
那一年我五岁,她刚刚出生。对于当时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能忆起当时家中低沉的气氛。
我记得我在冬天的早晨,穿着一条秋裤坐在床上,爸爸叹息了一声说:“算了吧,两个女儿就两个女儿吧。”
你问我恨不恨,我不恨,因为我无从恨起。
恨一个环境是不现实的,当时的环境就是那样,恨我父母的愚昧吗?不,我也无从恨起,他们同样是受害者。
在后来的日子里,家里贫困,两个女儿,我不知道妈妈承受了多少人的嘲笑。
我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女人和妈妈吵架,她骂妈妈:生两个女儿,要绝后的,得意什么?
妈妈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泣不成声。她一生好强,通过自己的勤劳节约把日子慢慢过好,但是这件事是她永远的遗憾。
我无法去恨她,甚至都没办法责怪她。
她爱我,也爱妹妹,和每一个爱子女的母亲一样爱着我们。
二十年过去了,我已经工作了,妹妹也考上了大学。
妹妹高考考得还不错,暑假在家办谢师宴,来了不少人,高朋满座。
在农村看来这是非常成功的了,母亲似乎也可以扬眉吐气了,以前嘲笑过我们的人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但我没有快乐的感觉,我只觉得很悲哀。
为那些枉死的女婴,为那些养而不教的孩子,为那些愚昧和无知,为直到现在还存在的重男轻女的现象。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考上大学被人羡慕的女孩子曾经差点被扔掉,他们不会知道,她是受了多少歧视吃了多少苦才考上的大学。
可能如果我现在有的是一个弟弟,我也会很疼爱他。但是我心里会永远留下一个结,提醒着我曾经的愚昧和麻木,贫穷所带来的麻木和悲哀。差点因为一念之差就失去的妹妹,在潜意识里我把她当成我生命中失而复得的珍宝。甚至在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有一个妹妹,而是一个女儿。
没有比差点失去更值得庆幸的了,还好差一点点。之所以差一点点,最重要的原因是家里太穷了,没有经济条件来生第三个孩子。这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次感谢贫穷,它留住了我的妹妹,我的稀世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