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很多人一提到这两个字就感觉神秘无比。西藏,这个在许多人心里倍感神圣和遥远的地方。西藏,这个让很多人心之向往却又有所畏惧的地方。而我有幸得缘于父亲,从小就和她来了个亲密接触。
与西藏的情,源于父亲。年轻的父亲在机缘巧合之下参军进了部队,离开了生养他的小山村,跟随18军的脚步进了西藏。父亲迈出了他人生中关键的一步,而这一步却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是父、母亲最小的女儿。而父、母亲是在40岁的高龄有的我。在我能慢慢体谅父母、了解父母之时,我和父母亲其实已经有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隔阂。
有一次父亲叫我回家帮他写一份简历,说是单位上的要求。父亲口述,我笔录。至此,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开车的技术是在部队学会的,父亲也开过坦克(现在才明白原来父亲的那张照片不是摆样子)。据父亲口述,在拉萨时,他剿过土匪,立过功。但父亲对这些功名从不放在心上,他对这些名利看得极其淡泊。通过那次帮父亲笔录我才发现我对父亲了解得太少。我所知道的只是我成长路上看到的父亲的点点滴滴,我对父亲的过去一无所知!
70年代,物质条件非常匮乏。妈妈做为随军家属是没有工作单位的。为了贴补家用,妈妈便去往川藏线上的道班上做活儿挣钱。父亲就把子女中唯一还没上学的我带到了他的车上,随着他辗转往返于川藏线,偶尔也把我放在妈妈身边。
父亲的座驾是一辆老解放牌卡车。威武雄壮,气势磅礴。印象中很多时候父亲车上拉的都是一根一根粗大的木料,从昌都拉回成都。然后再把成都的物资运往昌都。
从成都出发,老解放牌汽车一路上咿咿呀呀,载着父亲和我欢快地向昌都奔跑。一走到曾有“川藏公路第一险”之称的二郎山山脚下,父亲照例开嗓高歌:“二呀嘛二郎山,高呀高万丈……”这时候我也兴奋地随着父亲的歌声附和着。一辆一辆老解放喘着粗气放飞着歌声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一点一点地向上攀升。二郎山高3500米左右。地势逐步抬升,山河走势呈南北线纵向分布,公路基本是越山再沿河,再越山再沿河往西挺进。
车速太慢,我时常会迷迷糊糊睡着。醒来以后发现云朵竟然不在天上,就在车旁不远处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回过头看身后走过的路,云朵已经被我们远远的甩着了后面,甚至在我们已经走过的公路旁边。好神奇!父亲看着我惊呆的表情感觉很好玩,父亲告诉我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云层不再飘升,就好似被施了魔法定住了一样。
小小的我在心里把自己想象成仙女,行走在柔软棉白的云层间。待到夜幕降临,青山绿树红花渐渐隐去,奔腾而下的河水如同一条翻飞飘舞的玉带,时隐时现于山林间。时不时会看到前前后后一些闪烁着的光芒,父亲告诉我那是车的灯光。童年时看到的各种奇异景观给我带来了无限多的遐想。
二郎山的山顶对面矗立着几座大山,终年积雪不化,阳光照射之下极为璀璨夺目。每次快到达二郎山山顶的时候父亲都会问我,翻过这座山转过去我们可以看到什么?我总是兴奋的回答,雪山!可以看到雪山!
一路西进,每到新都桥我都因高原反应而无精打采,闷闷的提不起精神。却又贪恋新都桥美轮美奂的风景,只能用眼睛看了又看,在脑海里存储再存储。
川藏北线从新都桥至德格一线,基本上是沿鲜水河、雅砻江而上,时有草场、峡谷、河水、河原等地形,不似南线那般高拔和平缓。其中丹巴是嘉绒藏族的主要分布区,塔公草原(也称毛垭大草原)一带风光和人文见长,道孚、炉霍等地民居冠绝康区乃至整个藏区,甘孜县河谷是康区优良的农区,寺院林立,而马尼干戈、新路海、雀儿山一带自然风光优美,德格是整个藏区的文化中心。沿途最高点是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景色奇丽,冰峰雪山美若云中仙子。
车子盘旋于雀儿山,父亲叫我紧紧的闭上眼睛,不许睁开。这个时候,父亲便会戴上他的墨镜,一瞬间变身酷酷美男子。嘴里叼着他的叶子烟,边和我说话边开车登顶。我用双手紧紧捂着闭上的双眼,一边问父亲,现在可以睁开了吗?
—不行!
—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
—雪太刺眼,睁开眼睛看的话眼睛会瞎哦。
—哦……好吧。我闭好了。我的眼睛会瞎吗?
—闭好就不会了!
好奇心太重的我偶尔也会从指缝中偷偷的瞅一眼,还来不及看清外面的情况就被刺目的强光打消了偷窥的念头。父亲知道我好奇心重,常常会选背阴处靠边停车,让我下车去玩一会雪再继续赶路。
川藏公路东起四川成都,西到西藏拉萨,全长2400多公里。沿途穿越横断山脉和高原腹地,平均海拔4000多米。因为雪崩,洪水,泥石流,塌方等灾害时有发生,这条路曾经被国外地理学家称为世界最危险的公路之一;而在互联网上,民间组织的“中国十大夺命公路“网络投票,川藏公路排名第一,夺命原因是道路复杂,高原反应。
父亲开车的技术极好。记忆中曾见父亲无数次开车成功过险境。有时候会遇到路基垮塌,维护道路的工人会就地取材,用一根只有后轮一半宽的木头棒子搭在垮塌处,临时形成支撑点。这时候父亲就会把我叫下车,让我站在安全处,他重新坐回驾驶室,慢慢启动汽车,缓慢的向支撑点开去。那时的我虽然年幼,却也能感知到当时父亲所处的危险。我大气也不敢喘,眼看着父亲的车子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着。车子一侧的前轮先压上木头棒子,稳稳地,紧跟着后轮的半边轮子也压了上去,还有半边轮子悬空于木头棒子外。虽然垮塌处只有一根木头棒子那么长,却也是性命攸关。稍不注意就会翻车,一翻车,面临的就是悬崖。
亲眼目睹父亲无数次成功越过各种险境,身材不高大的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却伟岸无比,宛若超级英雄。每一年父亲都会带回单位颁发的什么“安全行驶多少多少万公里”诸如此类的各种奖状和荣誉证书。父亲在川藏线上来来回回跑了几十年,直到他退休年迈后,父亲最珍藏的就是他的驾驶证。即便父亲已经退休后,也会收到单位发放的各种证书和奖状。和父亲一起在川藏线上度过的那些日子,是我童年时期最珍贵的记忆。西藏,也因为我和父亲共同经历过的岁月而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浓厚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