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年底大扫除的时候,从床底下一个偏远角落,拿出一个落满厚厚灰尘的牛皮纸箱,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一下子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
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我刚上一年级的样子,一天放学回来,就听见对面的王婶在那儿扯着嗓门儿喊:“老唐家买电视机啦。”
老唐就是紧挨着我家的唐大爷,我连忙跑进去看,这屋里比过年还热闹,屋里屋外满是人,不知道的以为娶新媳妇呢。大家都围着屋里的大柜盯着看,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崭新崭新的,那时电视是12英寸的,人们还没见过,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只见唐大爷把电源通上,一按按钮,电视里出了人影,还有了声音。
这下人们沸腾了,这可是整个街坊的第一台电视机!
住在我们对面楼房的李叔,是天津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天津话说:“哎哟,现在咱家里有个话匣子就不错了,这可倒好,匣子还出人儿了,这可是鸟枪换炮了!”众人都笑了。
王婶说:“这玩意可不错,一定很贵吧,多少钱?”
唐大爷说:“这是孩子他姑姑在北京给买的,200来块钱。”
那时候的200块可不是个小数目,老爸的工资也才一个月42元,这电视,可是不吃不喝小半年的工资呢。
李叔就爱拿王婶打趣,说:“让你家老王也买一台!”
王婶说:“他李叔就拿我打岔,别说没钱,就是有也没有闲钱去买它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家四个儿子,你让我去哪偷钱买电视去?”
唐大爷把话接过来说:“她王婶,你得往长远看,你家那几个儿子现在小,过几年长大,有一个有出息了,你都有享不完的福。”
王婶说:“那是以后的事了,谁知道呢?眼前还不知道咋过呢?”
经常和我玩的飞飞走上去摸摸电视机,他妈妈是我们街坊有名的急脾气,正好在旁边站着,赶紧训斥道:“可不敢瞎摸,摸坏了咱可赔不起。”飞飞把手收回来,唐大爷笑着说:“没事,摸不坏。现在,好多大城市的人家都看上电视了,咱们这也快。你们谁要想看就过来看,别客气。”
众人这才记起晚饭还没做呢,纷纷散去。这人群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的在盘算着自己怎么精打细算,也买一个电视回家,该有多风光啊。还有暗自琢磨着:唐老头平时看着不起眼,怎么有钱买得起电视的?
等到晚饭过后,大家搬着小凳子来这儿,那时候房子小,一间房子半张炕。只见床上坐着唐大爷一家人,床底下的地上就挤满了人。
电视剧开演了,人群立即安静下来,电视剧里的人忽哭忽笑忽说胡闹,一下子就吸引了屋里人的注意,不管大人孩子,都聚精会神地看,那叫一个专注。
记得那时候香港电视剧正刚开始在大陆播映。那时正演《霍元甲》,正宗的粤语歌,令人眼花缭乱的武打动作,一下风靡大陆,让平时没怎么出过门的人看傻了眼,原来世界这么大,我却不知道!
电视打开了一个窗户,让我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过了一两年,我们家也有了自己的电视机。现在想想看,那时我和老哥都在上学,不知道老爸老妈怎么省吃俭用攒起来的钱。不管什么境况,他们从没有过埋怨,也很少嫉妒别人家过得好,总是高兴满足地过着生活。
从街坊里的第一台电视,到我们家拥有第一台电视,可以看到整个中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而电视,只是一个开始。
夏天的晚上,老爸就把电视搬出来放在院子里,让大家过来看。那时印象最深的是《射雕英雄传》、《陈真》。
记得那些夏日的夜晚,人们聚在一起,摇着蒲扇,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说笑笑。现在想起,似乎还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花香,还感觉到夏日那暖薰薰的空气,还看到老爸那年轻、充满笑容的脸。
老爸已离开我们了,他经常怀想起我们住平房的日子,感慨地说:“那时候,吃不上喝不上,但活得有劲。”
现在,这个小黑白电视机已经光荣下岗,一直舍不得丢,也许在老爸老妈眼里,它已不是一个物品,而是对那段奋斗着的年轻岁月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