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现在每天去学校接送孩子时,每天送孩子去针灸时,没有忘记在车上要婷婷说话。婷婷也很乖巧,一路跟着爸爸说个不停。灯灯灯灯灯,楼房楼房楼房。每天这些词汇都在婷婷的嘴里进进出出。每天,大街上都有很多行人为这一对父女俩驻足,他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周弘和他的女儿。周弘那种劲头,婷婷那种怪异的发音,都让他们觉得奇怪。开始,周弘很吃不消别人打量他们的那种怪异的眼光。可是后来,周弘想不到这么多了。教好婷婷是最重要的。如果要面子,放弃一些可以用来教孩子的机会,那么婷婷的进步就将非常缓慢。那要比承受不了别人的眼光更加让人痛心。我没有必要理会别人的眼光。怎么了,老子就是生了一个聋哑孩子,可是老子要使这个聋哑孩子做得不比任何一个正常儿童更差。厂里的一些同事也曾经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眼光看他和他的女儿。周弘面对这些熟悉的人们的眼光一度曾经非常脆弱,他不敢面对那些带着同情、怜悯,有些时候甚至带着敌视的眼光。人就是这么怪,你的事情其实与他并无多大关系,但他们就是感到你与他有着什么关系,他一定要对你付出他的那种让人不能接受的同情或者怜悯,甚至,他将你看成异类,杜绝你进入他们的那个圈子,好象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些优越感与尊严。周弘认为,这是一些可怜的人们。周弘过去是很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他需要做的是让女儿赶紧好起来,不能再耽搁孩子了。婷婷已经耽搁四年了。
周弘现在又抽烟了。周弘开始抽烟就意味着他在想什么大的事情了。是啊,婷婷说话的事仍然是一件非常大的事。
怎么办?
周弘发现一个严酷的事实,如果就像奶奶这样教说话学说话,那么婷婷要到猴年马月能让婷婷学会表达学会运用? 更重要的还不在这儿,更重要的还有,这样教下去,她最终然只能说一种家里人能够听懂的外国语似的话。而且还不能算作是话,那只是一些变了调的词语,无法连缀成句子。那又怎么可以呢? 那样的话,女儿将永远落在正常儿童的后面,且差距会越来越大。还有,一旦婷婷走向社会,走进正常人组成的世界,婷婷便仍然无法克服从小就有的那种自卑心理。周弘清醒地知道一点,一个人心理上如果有了残疾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残疾了,她将一辈子生活在心灵的黑暗中,一生都走不出人生的低谷。那将比什么都可怕。
周弘决定看书,到书中去找答案。他相信书。书是一种好东西。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也是周弘带领女儿走向光明地带的引路人。
周弘现在只要一有空就看书。他甚至向厂里请了假。他对厂长说:我这时需要看书。如果不看书,女儿仍然还是那个小哑巴。厂长没有说什么,同意了。厂长是个好人。厂长无法拒绝一个父亲的请求。当然厂长有个直觉,他觉得周弘在做一件大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他说不清那是一件什么大事。但他知道那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所以,对周弘的请求,他一口答应了。他答应周弘,好好地培养女儿,工资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厂里为你付出些是值得的。
周弘开始像一个教师一样工作了。他的书架上开始有了很多教育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每天,女儿入睡了,周弘就开始认真啃他的书本。很多时候,一家人全都睡了,周弘还在看书。常常,妻子林美一觉醒来时看到丈夫还在看书便劝丈夫早点休息,周弘嘴里应着,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书本。
但仍然茫无头绪。周弘掉在书籍的海洋里,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选择怎么操作。书上没有任何现成的东西。对婷婷,可能也只能用摸着石头过河的办法了。
奶奶那套教婷婷的方法,周弘只好先全部照搬。婷婷的耳朵不好使,但她的那双小眼睛还是挺让人喜欢的,那双眼睛就会说话。那么就让她的那双眼睛先用起来吧。周弘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正常儿童先开口说话,这是他们的优势,但他们和他们的家长都忽略了一点,这些孩子并没有先去识字。他们先学的是说话,后学的才是识字。我们如果现在就依照女儿的特点让女儿先识字后讲话,不也是一个方法吗?如果这样会不会产生另一种奇迹另一种效果呢? 周弘知道,如果和正常的孩子比高低的话,那么婷婷将很困难很困难。
周弘打算先做起来,暂时不管能与不能做与效果好与不好,先搞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