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9日 星期五
妈妈到家比平时稍微晚了一点儿,厚厚地羽绒服帽子里,她的脸上散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神秘的紫色化妆包,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羽西”两个字。
“这是什么?”年幼的我扎着两个羊角辫儿,从妈妈的腋窝里钻过去,伸手去够那个化妆包。
“这是最好的口红,上海出的”,妈妈小心翼翼地打开化妆包,拿出了一只口红。彼时的我刚刚上小学,也不懂太多化妆品,只知道学校合唱团演出的时候,老师总是用一支口红把我们的嘴巴、脸蛋儿都涂得红红的,脑门儿上还要再点上一个点儿,说这样才好看。所以口红,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节日、演出和好看。
“今年去你姥姥家过年,咱们一会儿再去一趟百货商场,给你姥姥姥爷他们买点儿礼物,明天早上去稻香村再带买个松仁儿香肚,你舅舅爱吃”,妈妈对着墙上的小镜子,认真地把口红涂在了下嘴唇上,然后轻轻一抿,瞬间整个人都仿佛好看了起来。
“我也要,我也要!”我揪着妈妈的胳膊,指着自己的脑门儿“这儿,这儿,妈妈给我点个红点儿吧!”
妈妈笑着弯下腰,用口红在我脑门儿上轻轻地打着圈儿地涂了一个点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美美地乐开了花儿。
儿时的年味儿,是额间的一抹红。
1996年2月10日 星期六
穿过西客站熙熙攘攘地人群,终于挤上了火车。坐在妈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夜排队买到的下铺上,我晃着小腿,一口一口地细细品着手中的鸡泥肠儿。手边的方便面上压着一袋儿榨菜,上面画着的是三毛的头像。
“真是不方便”妈妈端着另一桶方便面,艰难地穿过晃晃悠悠地车厢,坐到了我的旁边,“西客站修好了之后,去姥姥家的火车就都从这儿走了,离咱家太远。”妈妈又掏出了一个苹果,“诶,你往里坐点儿,妈妈要削苹果,别扎着你”
看着妈妈费劲削下来的苹果皮一块儿块儿地掉在托盘里,我回头悄悄地把方便面的盖子掀起来了一条缝儿——真香啊!
方便面,是个十分神秘的存在,只有当过年坐火车去姥姥家的时候才能吃到,而且必须配上一包儿榨菜才好吃。那会儿最钟爱两种方便面,一个是袋儿装的三鲜伊面,还有一个就是这红彤彤的桶装红烧牛肉面了。
儿时的年味儿,是这一桶桶红色的方便面。
1996年2月11日 星期日
火车晃悠了一天一夜,凌晨三四点钟,妈妈叫醒了睡梦中的我。
“咱们该下车了,快穿好衣服”
我打开书包,穿上了比上车前多了一倍的衣物——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厚毛衣厚毛裤、条绒外裤、加厚上衣,然后又套上了一件大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坐在铺位上等妈妈。
妈妈收拾停当,又从包里小心翼翼地请出了她的羽西口红,对着小镜子仔细地涂抹着。我赶紧揪一揪她的胳膊,指着自己的脑门儿。妈妈看见我这样,噗嗤地一声儿笑了出来,又怕吵醒其它的旅客,赶紧用手在嘴前面比了个“嘘”的手势。
车到站了,我特意偷偷地把头上的帽子拉高了一点儿,好让大家都能看见我脑门儿上的红点儿,像只骄傲地小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火车。借着这高兴,也不觉得这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有多冷了。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穿得多,我的脸蛋儿上也泛起了两团苹果般的红晕。
儿时的年味,是面颊上这一团红。
1996年2月11日 星期日 腊月二十三
在面包车里颠簸了好一阵儿,终于到了姥姥家,远远地就能看见院子门口点着的那一盏白炽灯,姥爷正搓着手在门外等着。看见我们走来,还没等打招呼,就赶紧迎上来接过妈妈手中的行李,也没管是不是拉杆箱,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气力,一把就拎了起来,嘴里边喊着“回来啦,回来啦!”边跑向院子里。
进了屋,火墙已经烧得热热地了。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坐在桌边,姥姥正好端出了刚出锅热腾腾的饺子——我最爱的羊肉胡萝卜馅儿饺子。
“冷不冷?”姥姥问我。“不冷不冷,可热了。”我边拿筷子在坛子里挑选腌得发绿的腊八蒜,边答。
一口咬开饺子,饱满多汁儿的后山羊肉,裹着甜美可口的胡萝卜丁儿,沾上山西的陈醋,在黄澄澄的白炽灯下,又是一种别样的红色。
儿时的年味儿,是饺子馅儿的红。
1996年2月19日 正月初一
几天时间里,我的舅舅、舅妈、表弟还有小姨,陆陆续续地到了姥姥家,院子里也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
初一一大早,我就带着我的“小弟”挨个儿找着长辈拜年,然后收获了厚厚一摞红包。
“来来来,娃娃们,看看这是个啥!”院子里传来了姥爷夹裹着浓浓西北味儿的嘹亮的声音,我们也就循声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姥爷手里正拿着一大盘鞭炮,好像一块巨大的饼,又好像一顶超级大又分外厚重的遮阳帽。他熟练地解开包装,然后把鞭炮挂在院儿里晾衣服的铁丝上。
“放炮喽!”说罢,点燃了一支烟,然后用香烟点着了鞭炮的引线。
“噼噼啪啪……噼里啪啦……”
我们几个孩子捂着耳朵眯着眼睛,躲在姥爷背后,看着那红彤彤的鞭炮,像一朵朵红花儿般在空中瞬间绽开,又飞落在地上。一转眼,已经是满地的红色了。
西北的阳光分外明亮,在蔚蓝的天空下,孩子们红色的新棉裤、大人身上红色的毛衣、妈妈的红嘴唇、墙上的红对子,还有这满地的红鞭炮,便是镌刻在我心中永远难忘的年味了。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