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由我提议，我和三郎、方广寒拜了把子，三郎为大，我老二，方广寒老三。

那一年高原已经废了张金标远走他乡了，所以三郎是从我和方广寒的讲述当中知道B市黑道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的。三郎自幼习武，身手很好，一直想跟高原较量一下，可惜没有机会。

那一年我十七岁了，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方广寒去了省城读书，我是一年后经过几个月的重读才考上省城的一所中专的。而在我回学校重读之前的那七个月里，我整日和三郎混在一起，还谈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恋爱。

我恋爱的对象是“方块六”。

我是在当时B市最早的一个酒吧里认识“方块六”的。那时三郎在那家酒吧里表演节目，演的都是些赤身滚酒瓶啊、板砖敲头啊、用一支大针头穿透腮帮后向外射水啊之类的狠活。当时演一场可以赚一两百块，收入算很高了。

“方块六”是那家酒吧的常客，经常身着奇装异服跟一群男男女女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旁若无人的大笑大叫，有时还大声嚎哭。那时还没有“杀马特”这个词，“方块六”他（她）们这一群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杀马特”的祖师爷。

头上梳几十条小辫子，化着烟熏妆，硕大的耳环和烈焰般的红唇，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吸着香烟，打火机的火苗经常调到几寸高，喜欢尖叫和大声讲脏话，好朋友间打招呼的方式永远都是“操你妈你死哪去了”或“你妈逼你咋才来”之类的，不如此好像就不足以说明他（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么铁。

这就是“方块六”和跟她经常在一起的那一群人的“画像”。

我早就注意到了“方块六”，她高高的个子、常年的一身黑衣黑裤高跟鞋给我留下了非常非常深刻的印象，就是十几二十年以后，只要提起，脑海中就会清晰地浮现出她当时的样子。

我一直想跟她搭讪却没有勇气，经常在一边喝着啤酒偷看她，那时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坏女孩，可是天晓得，我为什么就是对这个坏女孩如此着迷。

我们的第一次交谈是出人意料的。那晩我啤酒喝得有点多，跑去上厕所，刚方便到一半，门忽然被撞开，“方块六”冲了进来，看到我，还看了一眼我的下体，然后大笑着问：“我操！老弟，你咋跑女厕所来了？”

我一愣，急忙将我的羞处塞回裤裆里，指着小便池，又窘又羞地说：“大姐，你看清楚！这是男厕所！”

“嗯？”她愣了一下，看了看男式的小便池，然后用力一挥手，说：“不管了不管了！你借一下光，我要……”最后一个“吐”字还没说出口，就扶着我的肩膀“哗”地一声吐了一便池。

我被动地搀住了她，替她捶了捶背，她吐完了，就跑到门口去洗脸漱口，稀里哗啦的洗完还甩了甩头，甩了我一脸水珠子。“不好意思啊，老弟！”她不由分说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拜！”

我站在当地，被她完全彻底的搞成了一座泥塑木雕的傻子。

回到我平日里惯常坐的位子上，我看见“方块六”已经回到了她那些狐朋狗友的身边，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对我指指点点，还不时爆出一阵阵放肆的大笑。

我猜她们一定是在嘲笑我，心里暗暗有些恼火，又有点因为被漂亮女孩关注而产生的微妙的兴奋。“方块六”们太放肆、太不知羞耻了，不过，我倒挺喜欢她们这种放肆和不知羞耻的。

“喂！”“方块六”忽然走到我面前说：“请你跳个舞！”

“我？我不会跳舞。”我紧张地说。

“教你嘛！来！”“方块六”伸出手来说道。

“我可是很笨的！”我站起来揽住了“方块六”的纤腰，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脸颊都热得有些发烫了。

“我就喜欢笨的！”“方块六”笑嘻嘻地说：“像郭靖！”

“你叫什么名字？”

“'方块六'！跟我一起的那些人是'红挑五'、'草花八'、'黑桃九'……，总之，我们的名字都是扑克牌！”

“为啥取这么怪的名字？”

“好玩嘛！哎呀，你踩我脚了！你还真是笨得可以啊！”

忽然有人打了一声很响的唿哨，我循声望去，看见刚刚表演完节目的三郎坐在旁边，笑嘻嘻地把手指从唇边放下，向我举了举手中的啤酒瓶。

“方块六”的那几个朋友也不甘示弱，纷纷把手放进嘴里打起了唿哨，一声比一声响亮。

“操你妈的！”“方块六”笑嘻嘻地骂了一句。

“你骂谁？”我问。

“骂他（她）们！一群骚货！”“方块六”忽然干脆用双臂环住了我的脖子，又扭头又扭屁股的，像是故意在气跟她一起的那几个人。

跟她一起的那几个人一阵躁动，几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然后有人大声喊了一声口令：“预备，齐！”

“骚货！”几个人一齐笑着大声叫。

“你们才他妈骚货呢！”“方块六”一把推开了我，跑回到桌边，拿起一瓶啤酒，用力晃了晃，然后用拇指压着瓶口，啤酒泡沫像喷水枪一样向另外几个人喷射过去。

“啊！”一群人同时尖叫，不约而同地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如法炮制，向“方块六”还击。

“操你妈的！”有人忽然大骂了一声踢翻了凳子，“你们几个能不能消停点？都他妈喷老子头上了！”

话音刚落，一个块头挺大的小伙子揪住“方块六”这一群中的一个女孩的头发，左右开弓连扇了几个耳光。

“操你妈！”“方块六”手中的啤酒瓶转眼间在那个打人的小伙子头上爆了个粉碎，手中的半截啤酒瓶尖茬直指向那个打人的小伙子的眼球：“你他妈放开我老妹！”

“我操！妹子，你他妈还真猛啊！你知道你打的是谁么？”旁边走过来一个年长几岁的家伙，问道。

“爱他妈谁谁（意思是：不管是谁。）！打我老妹就不行！”“方块六”瞪着对方说道。

“他叫宋天！听说过'宋瘸子'吧？那是他亲爹！”后来的那个人说道。

“操！'宋瘸子'算个鸡巴！你过来！姑奶奶我告诉告诉你我爸爸是谁！”那个人走上前来，“方块六”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个人愣了一下，用难以置信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方块六”。

“我数到三，你要再不放开我老妹，今天我就他妈废了你！”“方块六”转向“宋瘸子”的儿子宋天说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