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照顾家人，3月初我在城东的锦州小区开了个小餐馆。

（一）

        小区的这帮主顾中，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老张和芳姨两夫妇，他们总是在店里比较少人的时段过来，坐在相同的位置，点一样的小菜，一周一次。可能是习惯了，后来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为他们留了座。

        这天，他们照常坐在同一个位置，芳姨口中喃喃自语，突然猛拍桌子，喊道，“煤气，煤气，我没关煤气!”她立马就要起身离开。

      老张赶紧拉住她，安抚道，“关了，关了，你今天关三遍了。”

        芳姨这才镇定下来，才过几秒，又慌忙拍桌子，“哎，下雨了，我衣服还晾着，我要回去收衣服!”

      老张拍拍老伴的肩膀，“你忘了，我们走来时是大晴天，下雨是昨晚的事了，衣服早收好了。”芳姨这才镇定下来。“

        “唉，老了记性都差了。”可能是担心老伴的失常举动吓到我，老张慌忙和我解释。

        为了消除老张的尴尬，我也说道，“我那傻媳妇也常忘东忘西，也老这样，不过你有空得带芳姨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

        老张满口答应，两口子吃完东西便离开了餐馆。等他们离开，一天又过去了，我把店里的卫生搞好，终于又可以回去休息陪家里人了。

  （二）

        第二个星期，我像往常那样为老张和芳姨留了位子。没想到，直到关门他们也没有出现。我暗自笑自己，老张他们夫妇都退休了，这时不都逗逗孙子，跳跳广场舞吗？咳，哪像自己，还得忙东忙西。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他们还是没有出现。

        四月中旬，我还是照常把留座的牌子放在那个位子上，虽然不太确定老张是不是会来，但我想万一来，不坐这个位置肯定不习惯。

        大约8点，老张夫妇出现了，老张的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芳姨的眼神看起来完全呆滞。

        菜品很快端到桌子那，这一次，两人并没有一起动筷，“芳儿，吃吧。”这时芳姨快速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仿佛吃饭是一道命令而不是为了饱腹。

      “芳儿，慢慢吃，别急。”老张慌忙说道，芳姨才慢了下来，开始咀嚼嘴里的食物。看到老伴开始正常进食，老张才开始动筷。大约一个小时，品尝完晚餐，老张从口袋里慢悠悠拿出钱来结账，随后搀扶着芳姨缓缓离去。

（三）

        我看着老张夫妇的身影出神，这时另一个客户李叔来到，看到我的眼神，开始跟我拉起家常,

      “老张夫妇你也认识是不？”

      “哈，当然了，他们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的。”

      “老张这人阿，就爱喝点小酒，吃个小菜，以前我们一起工作时就这样。现在退休了，拿着退休金，够生活每周喝点小酒下个馆子，日子倒是可以的。”

      “看得出是退休了，他们两夫妇看着特别精神，就是不见了一阵子，刚来了愁眉苦脸的，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唉，说起来也是不容易阿，年初的时候开始老张媳妇开始忘事，和我们聊天时总说自己忘了关窗，煮饭忘了放盐，忘了关煤气。后来越来越严重，去医院一查才知道得了老人痴呆。现在，我们这些老邻居已经全部不认得了，就认得老张，只听老张的。”李叔说着，把筷子放下，随后抿了一口酒。

        我听了心里不禁一阵唏嘘。“难怪老张看起来一下子老了许多。”“

      “说起来老张两口子年轻时的事也是一段佳话。”李叔夹起了菜，开始有了点笑容，“小芳年轻时人长得特别俏，又是厂里的厂花，做着会计，多少人追她。她阿，总是看不上，老张追她追了很久，厂里都人尽皆知了，再后来听说他们就成了。我们打趣说，这么个俏媳妇，怎么追上的，他就只挠着头傻笑。”

      “还有这么一段。”我笑着回道。等李叔吃完离去，天色已经开始晚了，我也开始搞卫生准备关店了。

      往后的两个多月，每个星期，店里仍然可以可以看到老张带着收拾得干净整齐的芳姨出现，点几个小菜，一个小酒，吃完后扶着芳姨缓缓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不禁想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说的大概就是他们吧。

（四）

        七月的一个傍晚，我刚关好店门，老远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气喘声，原来是老张，这次他是独自一人，汗水布满了他的脸庞，脸上的皱纹在汗水的反射下更加得清晰可见。

      “老王，老王，你有没有看到我家的芳儿?”慌忙的同时老张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一点哭腔。“

        “老张，别慌，芳姨是怎么不见的?你说说。”

      “我带着她在小区公园散步，遇到老熟人聊了两句，这不，没留神几分钟，转身芳儿不见了!”

      “老张，别急，你报警了没，报警警察帮找，我再叫上李叔几个熟人，大家分散去你常带芳姨去的地方找!”我安抚好老张，随后帮报了警，加入了寻人大军。

        我，老张和警察找遍了芳姨常去的地方，竟然一无所获。突然，老张拍了下大腿，“难道……芳儿去那了!”

      于是，老张带着我们一行人去了高铁站。果然，在人来人往的高铁大厅看到了一脸茫然的芳姨。

      等老张急促地走到芳姨身旁，老王听到芳姨口中喃喃自语，“强子放假了，强子回家了，回家了…………妈妈来接你了…………”

    “这不是老太太想儿子了吗？老张快打电话让你儿子回来，看老妈都想成这样，怎么还不回来，成什么样子?!”警察半责怪半怒着说道。“

      “我家强子就是太厉害了，单位没他不行，走不开。太忙了，太忙了。”老张略带慌张解释道。

      “再忙也不能忘了自己爸妈呐。”警察有点无奈。“强子会回来的，他晚点会回的。”

（五）

        送罢老张夫妇回家，我和李叔并肩而行。

        说起来，我的确从来没见过老张儿子陪过他们两老。我赞同警察的话，但老张儿子不回可能父子有很深的矛盾，不好解决，但他们的情况确实需要照顾。考虑到李叔是局外人，并且是他们的老邻居兼老同事，我总觉得李叔能帮帮忙劝强子回家看看。

        “李叔，你说老张家这情况，作为他家儿子早该回家看看阿，兴许老张报喜不报忧，你说下真实情况，说不定强子就回来了。”

      李叔脸上的神情突然僵住了。

      “……强子……不会回来了。”

      “毕竟是家人阿，还能这样狠心。”

      “强子车祸过世了，就在去年的今天。”

        我内心一颤…………

      “那天强子给他家打了电话，说在高铁站，马上就回到。没想到出了高铁站，过红绿灯，被一个不看灯开车的货车司机给撞了，当场就过世了。老张忍住伤心处理完后事，小芳接受不了打击，精神恍惚，后来就变成这样了。”

      我终于明白，芳姨为什么忘记了所有人所有事情还能记得高铁方向，因为那是她儿子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