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芬芳/文
病房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中年男性，手脚都用铁铐固定在床头和床尾。
身边没有家属陪伴，有的只是轮流值班的警察。
护士长多次要求，多观察她的病情，并留意他的动向，病情不能加重，人不能逃跑。
第一次给他做治疗，是在傍晚。她很紧张，也有点害怕。
猜想他会不会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或者创造机会逃跑，甚至挟持病人或医护人员作人质？
电视剧里歹徒的形象在她脑海里跳跃。
她整理好衣帽，戴上口罩，深吸一口气，去测量体温。
病人的身体盖着白色的被单，头部枕在枕头上，看得见黝黑瘦俏的脸庞，手脚依旧固定在床头和床尾。
没有太多表情，当警察将体温表放到他的腋下时，他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
倾刻间她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她继续到其他病房发体温表。
回到值班室，她迅速查看了这个病人的病历，记忆的帷幕一下子就拉开了。
是他，那个刻骨铭心的指路人。
那时的她，还不到十岁，在农村的一所小学上学。
并不突出的成绩常常遭到老师和同学的讽刺和嘲笑。
在这样的教室和环境上学，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而突然有一个老师走进了她们的教室。
如夏日酷热的阳光，带给了她无限的热情和不懈的动力。
他善于提问，也尊重每个孩子的回答，对和不对都会带动全班同学鼓掌。
孩子们都喜欢上他的课，她也不例外。
就这样她每天在家备足了功课，复习，预习，每天盼望着去上课，盼望着被他点名回答问题，盼望着到黑板前演示题目……
几个月下来，她的成绩一下子就名列前茅。
在他的鼓励和赞赏下，她愈发自信，开始绘画，演讲，写作……
第二个学期，就成了一名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再后来，她考取了重点中学，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了农村，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位老师。
但在她心底，总有那么一个人占据着一个重要的位置，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总相信有那么一双信任和赞赏的眼睛看着她，激励她，让她勇敢去面对，去战胜！
可如今，这位为人师表、阳光果敢的恩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生计需要，因为被人诬陷，无从得知。
她清晰地记得，恩师常常对她们说的一句话，自立更生，自食其力，自强不息。
她再次鼓起勇气走到他的病床边取出体温时，他友善地说了声“谢谢！”
还是那般浑厚有力富有磁性的声音。
她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多想说，“老师，我是您的学生！”
可她强忍住了，对他点点头，走出了病房。
她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那双曾经被他赞叹的漂亮的大眼睛，那充满智慧的额头？
或许学生太多，或许时间久远，他早已忘记。
要不要去叫他老师？
要不要问他这样处境的缘由？
要不要帮他做一些事情？
他知道自己是她学生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因为被监视的身份而不愿被自己的学生知道？
她一直纠结、思考着这些问题，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也不敢到老师病床前相认。
老师曾经教育她，无论处在什么时候，顺境，逆境，万人敬仰，千夫所指，无论面对什么人，大人，孩子，达官贵人，街头乞丐，都要懂得保持自己的尊严，尊重别人的隐私和自尊。
那还是不去为好!
深夜，她又想，或许她给予恩师的回报，不仅仅是自己做到了自食其力，如果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帮助恩师，那才是最好在回报！
当她想通这个道理，再去病房时，已是人去床空！
她不禁怅然若失，为了自己和老师可怜的虚荣心，竟然没有去相认，或许真的能给予他一些必要的帮助！
那时候，她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女孩!
可世间万物，多少事情都可怜在那“虚荣”二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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