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武夷山玉女峰的万仞绝壁之上,有一茶树,百年生一叶,再百年凋落。古时有人偶拾之,叶已朽黄,于是夹在书中,写笔记记下了这件事。
然后呢?我抑制不住好奇。
你狡黠的微笑,指着我手中那盏碧绿的茶:喏,就是这杯了,饮之忘忧。
我大笑着一饮而尽,入口微苦,过嗓即转为清甜,满口盈香,久久不散。
我知道你在诳我,但是这真是我喝过最美妙的味道。我咂着嘴说。
你笑着不语。
怎么不帮我斟茶了?我举着空盏意犹未尽。
没啦。你做了个鬼脸:就一片叶子,一杯茶,被你一口驴饮,全没啦。
想再喝?去爬玉女峰吧。你转头望向窗外,神情突然有些黯然。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去武夷山,却因为种种原因,数次无法成行。
明年,我陪你去吧。
你惊喜的回头:真的?明年什么时候?你真的肯陪我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慨然说,说的时候真的毫无犹豫。
可是,依旧没有成行。
第二年,我找到了工作,在电视台。一个新的天地在我面前展开,让我把这个诺言全然忘却了。
而你,没有提醒我。
我去你那儿品茶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最后终于不去了。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常常外出拍片。回来以后听同事绘声绘色的描述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孩,在我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下午。我回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凌乱的桌子一尘不染,电脑旁放着一包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茶叶。
同部门的一个女孩将茶叶拿起来闻了闻,不屑的丢回原位:苦丁茶,这年代还有人爱喝这样的东西吗。
她喜爱的是香味浓郁的葡萄酒,后来她终于成功的教会我品葡萄酒。
一次微醉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的舌尖是分叉的,一次可以品出混在一起的三种葡萄酒。
我说我怎么看不出来哪儿有分叉。她一下吻住了我,呢喃着说:这样你就能分辨了。
我专程跑去找你,想把我和她的喜帖亲手交给你。
门里似乎微有灯光,却怎么也敲不开。我只好把请柬从门缝塞了进去。
喜宴的时候,你没有出现。
回来新房,母亲神秘的把我叫到一边。她说有一个长发的女孩来过,她安安静静的把每一个房间都走了一遍,仔仔细细的把窗边的插花整理好,对着我的婚纱照默默的看了很久,然后对着妈妈鞠了一躬,就走了。
对了,她还留下了一本书。母亲把书递给我的时候,她走了进来。我赶快把书往书架上随手一插,连书名都没仔细看清。
再去找你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终于再也没有你的讯息。
我很久很久没有喝茶。
好多年后的一天,我整理书架。发现了那本书: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
突然想起,你说过,那个传说就是记载在《阅微草堂笔记》里的。
可是我花了两个通宵,把书翻遍了,也找不到那个传说的痕迹。只是在翻到最后的时候,一片叶子飘落下来。
小小的一片尖尖的叶子,已经干枯。它被你悄悄的夹进书里,然后静静的等待了那么多年。
我把它夹回了书中,启程去了武夷山。
这一趟旅途,我迟到了7年。
那是一个绿意盈眼的地方,山峰奇秀,水有灵气。
难怪你念兹在兹。
到了玉女峰脚下,仰望绝壁,山高万仞,笔直如削。如果那株茶树长在上面,除了自己凋落,谁能采摘?最敏捷的猿猴应该也没有尝试一攀的勇气。
在山脚下的老茶馆,老掌柜对我的述说大摇其头,说他土生土长,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而且玉女峰的土质和地气,也不适合生长茶树。
那么,你终于还是诳我的。
袅袅弥漫的茶叶香气朦胧了我的眼睛,眼前依稀是你狡黠的笑靥。
我向掌柜讨了一盏沸腾的山泉水,将那片叶子很小心的从书中取出,投入水中。
那只是一片寻常的苦丁茶叶,掌柜说,而且枯萎了。
不,它不是。我说。
它在水中翻滚,沉浮,慢慢舒展开来。
清香溢起,无可名状。
我仰头一饮而尽,仿佛听见岁月清冽冽划过喉咙发出的声响。
百年一叶,饮之忘忧。
驴饮!
我听见一个轻轻的声音说。
我没有回头去看,我知道那清脆的声音不过是回忆深处的余波和回响。
我把你弄丢了,在很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