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什么是好的语文教育》群文,思吾师
读小学时,在乡村,学习条件非常有限,大多同学不知课外书为何物,对外面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初初学写作文,不知道从哪里下笔。我的语文老师昆青先生,总是想着法儿地引导我们在生活中找素材。
有一回写《我的村庄》,昆青先生给我们写了下水作文,重点介绍了林上书村的历史和一片片黄澄澄的柑橘园。其时,普宁地区的农民普遍种植“潮州蕉柑”,橘园对于我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仿佛意会到老师的意思——写我的村庄,就应该写村里令人印象最深的地方。于是,我在自己的文章中重点介绍了后山上那个每年夏天哥哥们都会带我去游泳的大池塘。整篇文章是怎么写的,我也记不得了,但很清晰地记得我写到池塘边的芦苇和蓝色的翠鸟,因为这些都是我在池中游泳时的亲眼所见。
文章交上去之后,被昆青先生拿出来念给全班听。那是我小学阶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作文被拿上台展示。
后来学古诗,昆青先生总是选取村中能与诗句所描绘的景色对应的意象来给我们讲解诗歌。从那时候,我就懂得,古人作诗,也都是取材于生活,诗情画意都是来自于大自然的。所以,当年少的我每每独自一人漫步在村中的山丘沟壑或是寻常巷陌,目睹着四季在这个村庄的一草一木之间悄然更替,我都觉得周遭处处是诗歌。
春天,我看到了篱笆外的草渐渐长高,如丝的春雨落在门外的桑树上,明白了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夏天,我看到了灌渠旁田田的芋头叶子落下了一对红蜻蜓,理解了什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秋天的早晨,我抬头望到了雁群,不自觉背出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上一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的句子;冬天,田野里的大白菜可以收割了,我想起了《初冬》里那片晨雾和园子里收白菜的庄稼人。
反正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内心总存在着这样的一个观念:这世间,没有比语文更友好的事物了。它就在生活里,在四季里,在家门口的一方天地里。它从容自在,平易近人,从不为难人。这温和的品性,像极了昆青先生的为人。
小学五年级,我离开了林上书小学,昆青先生也退休了。初中时,昆青先生离世了。而我,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转了好几座城市,四处求学。其间,也遇到过几位博学儒雅的优秀语文老师,当然也遇到过照本宣科式的,遇到过只追求成绩的,甚至还遇到过一位满口污言秽语的泼妇型语文老师。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老师,语文一直是我最热爱的学科,未曾改变。而那么多年来,我也时常在说起“语文”这两个字时,就想起了昆青老师脸上的笑。
我想,那笑容里,就藏着最好的语文教育。
一位在乡村当了四十多年民办教师的老人,他从没有跟我们讲过山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从没有告诉我们学语文与考大学有什么关系,他也从来没有讲过什么是班级的平均分,也从不强求我们考多少分。他总是笑着,慢悠悠地笑着,要我们多识得一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他总是听着,侧着耳朵听着,检查我们造的每一个句子,要我们说完整连贯的话语;他总是讲着,眉飞色舞地讲着,引领我们到山野、田地、池塘、炊烟、风雨里去寻找语文的踪迹。
近日,读了《什么是好的语文教育——回到母语,我们的方法论》群文,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又是我的启蒙老师昆青先生。
其实,好的语文教育,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经遇到过。那是一种从容的,不功利的,教人“热爱”的,返璞归真的极简单的教育方式!
方楠写于二零二零年八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