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老屋不复存在已经好些年了。记忆中的老屋一直是朝西的,我不知爷爷由于什么原因把房子朝西而建。老家一共四口房子,全由土坯垒成的,顶上盖着茅草。这样的房子整日是阴暗的。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度过的。我出生时只有三斤,加上妹妹的三斤,总共六斤的重量把母亲折磨的瘦弱不堪。父亲用一辆板车把我们娘三个从县城医院拉回了老屋。我滑稽的父亲对家人说,如有询问的亲戚邻居,就说生了一个,他认为生双胞胎丢人。这让邻居们笑了好久,至今还有人笑着跟我说起。领着我的是我的曾祖母,一位清末出生的女人。她用棉絮包住了差点冻死的我,并把我放在火炉边。
记得最清楚的是,童年的我喜欢尿床,于是每天,曾祖母都会把我尿湿的被子晾在外面的绳子上。从房子里进进出出,小脚老太太忙个不停。那时还没有电,昏黄的煤油灯伴着我童年的每一个日子。四间草屋留下我太多的回忆,我的四个姑姑,有三个在这样的老屋中嫁了出去。到了阴天,老屋照例要渗水的,顶上的茅草换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我最担心的是近地面的土墙壁,被雨水的侵蚀,渐渐剥落,三尺厚的墙壁,变得越来越窄,就像挖地道一般。我常想,土屋坍塌的时候,家人能够逃出去吗?然而,老屋最终没有倒塌。
我的爷爷是个牛贩子,年轻时就为生产队东奔西走的买牛。土地下户以后,就自己贩牛来卖。每隔数月,就会有几十头牛从安徽运回来。我跟着姑姑叔叔去放牛,坐在牛背上,感觉真像个小牧童。我会用芦苇的叶子卷成一个大大的口哨,吹起来声音嘹亮。
爸爸是长子,沿老例是要搬出去的。我随爸爸的小家远离了老屋近两里。老屋仍由爷爷奶奶曾祖母和一群即将长大成人的叔叔姑姑们居住。
由于离老屋太远,我总是隔上一段时间,才到老屋去玩。仅仅是玩,那时我还不知道探望爷爷奶奶们,只知道老屋的四周有我许多的童年好友。老屋的后面,有一丛葳蕤的腊树,腊树条覆盖了很大的一片空间,我们小小的身体可以在里面自由的活动。我们捉迷藏,一直玩到家人四处呼喊着我们吃饭,才从里面钻出来。我们在有月亮的夜晚,会玩上很久才睡觉,我们的尖叫声响彻在老屋的四周。在月光下追逐嬉闹的乐趣是现在的孩子是无法体会的。那时的大人们也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丢失。
搬家以后,远离了那些童年的好友,也开始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上学了,学校就坐落在老家的旁边,所以放学就直奔老家,在爷爷奶奶家吃午饭,再去上下午的课。放学了再回那个远远的家。
每一个暑假,我会选一些晴朗的日子,伴着微风,少年的我便会对母亲说,去老家玩了。走在绿荫环合的小路上,我会摘一些树叶,顽皮地一路随手撒了出去。老屋已经在望了,它仍是土墙草顶,向西伫立着。门前是一片绿茵茵的菜地。那是奶奶的杰作,里面种满了辣椒茄子黄瓜等。而我照例是先跳进菜地,马上一根大黄瓜便到了嘴边,吃着黄瓜对着门前的奶奶笑。
大约在我上初中的时候,那些老屋开始寿终正寝了。新批的宅基地里,竖起了奶奶家的瓦房。我只觉得,每次从学校归来,那土屋就到了一口,倒了一口就烧成了红砖。只有一口土屋存在时间较长,曾祖母迟迟不愿搬走,老年人爱怀旧吧,曾祖母一个人孤独地在那口屋里过了一年,才被爷爷接了过去。随之,推到了土屋。推到了最后一口老屋,曾祖母怅然若失,这些将近六十年的房子终于离她而去。我的曾祖母在新宅顽强地生活了十年,在99年的春天离世。她活了快一百岁,唯一的遗憾没有看到我这个重孙子娶媳妇,不然她是圆满的。我怀念我的曾祖母,在那老宅的废墟上,依稀看到她进进出出的身影。
现在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摸样了,老家的身底成了一片庄稼地,种上了玉米小麦。看着这样绿意盎然的庄稼,谁会想到,这以前曾是一户人家的宅基,上面生活着四世同堂十几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