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的睁开双眼,细碎的阳光挣扎着穿透病房的玻璃窗,着实让在黑暗中呆久的我不自禁得打了个激灵儿,我把眼睛张了又合,以便尽快适应这扑面而来的光明。
我周围的人群开始欢呼,眼里都闪着光一样的泪花,我的肩膀上落满了友善的手、慈爱的手和祝福的手,他们都亲人似的在向我恭喜“重见光明”;我听见我的嘴巴在喊“爸、妈”,在喊“妻、儿”,在喊朋友,我听见我的心呼吸一样的跳动,很急促。可是在我刚复苏的眼里,他们表情热烈而身份陌生。
我的脑袋扭向窗外,窗外树叶长得拥挤,花开得很耀眼,有两只麻雀怯怯的落在窗台低头吟语,可我总觉得,我还有一些应该看见的没有看见。
我一次又一次的用眼睛搜索,努力的思忖,想从周围的一切看出什么,可我的大脑,执拗,倔强,还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庆我又重新闪亮的眸子,我想张嘴询问,可说出的却是“我终于看见了”。
病房的电视响着,我看见一个刚于几天前去世的男人,似曾相识,只是他有着和我一样的眸,闪闪亮亮,印在我此刻的眸里。
医生进进出出,来了一拨又一拨,那个我张嘴喊“爸、妈”的人,头发黑黑白白,躬着身子一次又一次的握着他们的手,对着电视里的那双眸子,指指点点,说着感谢的话,彼此寒暄,彼此客气,态度诚恳而激动。
他们说,他走的时候很平静,那一汪泉,闪亮着,从我们心里趟过。
我的眼像被沙粒咯了一下,一组画面隐约闪亮在我眸子里:我的周围同样围坐着一群人,我在微弱的呼吸里听见,我的妻子呼喊着,我的孩子呼喊着,我的父母呼喊着,我的朋友也呼喊着……在我逐渐闭合的眼里,他们表情痛楚,热泪斑斑,而声音渐渐远去,像音乐最后的尾声,一点点消失在我渐失知觉的耳旁……
我用我的眸子定格着那双眸子,泪水默默的划过陌生的嘴角,还是一样的咸。此刻我竟分不清,那双闪亮的眸子里,是尘世里顾有的锋芒余光犹存,还是盈盈的泪水刚下;此刻我也不知道,那双曾几相逢的眸子里,印刻的是曾经风雪日月的流转,还是对未来开云见日的守候?
因为,这定格的眸和我的眸,是同一个眸;
因为,这定格的眼神和我的眼神,是一样的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