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专时,认识一位学校食堂的工友,我们叫他范叔。
范叔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有着农民特有的本质:勤劳和质朴。
范叔是和我们同一个秋天来到这所学校的。他的一个亲属在学校工作,食堂要找个会做豆腐的,就推荐了他。
他来我们学校那天,在火车站附近正为找不到去学校的路而着急,恰巧遇上我们班的两名女同学,其中之一是我在校时的女友。她们让范叔同行,一直把他领到校园。
几天后,女友在校园里再次遇到范叔,他诚恳的表达了对那天引路的谢意,并说中午的豆腐就是他做的。
后来,范叔除了做豆腐还在食堂给我们打饭。只要见到我们,他总会尽可能的多给一些。
还记得,一天晚自习后,范叔把我们叫到食堂(他当时就住在食堂),迎接我们的是他特意煮的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肉。那时,学校的伙食十分清淡,能畅快地吃顿肉是个奢望。那晚,我和女友甩开膀子吃的满嘴流油,范叔在一旁美滋滋的看着。在我的印象中,那天的肉真是人间美味,终生难忘。
学校开始有夜宵的时候,范叔又去兼职做帮厨。我和女友时常去吃碗馄饨。一次见我们走进食堂点了馄饨,他就悄悄在馄饨下面埋了肉,忙乱中我们的馄饨被别的同学端走,急得他在橱窗里直比划,我们却没懂他的意思,正在诧异间,那位同学惊喜的喊道"怎么这么多肉啊",于是向范叔表示谢意,范叔带着满脸的无奈,尴尬的说"不客气"。
范叔还时常在我们的餐柜里放些他亲手做的咸菜、肉酱之类的食物,打开柜子总会有意外的惊喜呈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有这样充满亲情的呵护着实是一种幸福。
范叔在正常工作之余,还在校园里卖雪糕。我时常在晚自习后,帮着他在男生宿舍楼里代卖。作为奖赏他会留下一两只给我,但我也会瞒着他把钱放进箱子。
几个月后,范叔把他的家人接了过来,在我们学校的不远处买了一处平房。从那以后,我和女友就成了他家的常客。
在他家的院落里有几棵梨树,每到四、五月间,梨花开的正艳,走进院子就会有浓浓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一次,我陪着范叔在树下喝起小酒,范叔说他最喜欢闻梨花的香味,不管多累,只要闻到梨花香,就会消除所有的疲劳。但又感叹就是花期太短,只能闻上这一阵。我灵机一动,说"这好办",于是借着微微的酒意,拿起自己的饭盒飞快的跑到梨树丛中,打开饭盒盖子在树下摇晃,范叔莫名其妙,等我回来把盖着盖儿的饭盒放在他的面前后,煞有介事的说"给你装了满盒的梨花香味,什么时候累了,就打开闻闻",大家哄然大笑。
后来,我把带着学号的饭盒留给了范叔作为纪念。
两年匆匆而过,同学各奔他乡。女友跟随我来到我的家乡,我们组建了家庭,有了各自的事业,孩子也在不断成长。
一晃二十年过去,2012年的五一长假,我和妻子不谋而合的想回母校去看看,更主要的是想去探望久违的范叔。
当我们驱车找到范叔的住处时,看到的是一片废墟。好不容易才联系上范叔的女儿,得知范叔家已经拆迁,新的住处还没建好,他暂住在别处。
我们辗转开车驶向范叔的租住处,远远看见一位老人站在村头的路边。"是范叔","正如当年在火车站时的身影",妻子说道。原来他接到女儿的电话后就守候在那里了,范叔见到我们喜极而泣。嘴里一直在念叨,"没想到孩子们会来看我"。
20年没见,范叔苍老了许多。
随后,范叔的家里开始忙碌起来,为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餐桌上,我们向范叔汇报了我们这20年的经历和变化,范叔总是抿嘴笑着,带着欣慰。范叔也讲述了属于他的20年,我们毕业后,他在学校旁开了一家小饭店,他变的更忙碌了,儿子结婚,两个女儿陆续出嫁,这一切的花销都源于他的辛苦付出。我似乎找到了他苍老的理由。
如今,范叔己儿孙绕膝,不久将入住新居,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
返程前,我随便对范叔说到"这20年你可太累了",他却不假思索的回答"不累",我诧异的问"为什么?",他笑着说"因为我一直开着你的饭盒,闻着满盒的花香"。
我们又一次因饭盒里的花香而笑,这一笑跨越了20年,笑的那么爽朗、那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