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一株枯木上的乌鸦一直在鸣叫,那“呀呀”声叫得人一阵心慌。按老人家的说法,喜鹊报喜,乌鸦报丧,乌鸦鸣叫必定预示着凶兆。
铁老汉是老宅里的守门人,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单知道他在老宅主人一家搬到外地之后才出现的,铁老汉这名是村里人给他起的。
铁老汉不爱说话,安静得如同门外的两座石狮。他高大且健壮,在南方,极少有他这种体格的男人,即便从面貌上看岁数已不小,可威武雄壮之气一点也不逊于年轻小伙。有人猜测他是个北方汉子,有人猜测他以前是当兵的,也有人猜测他也许是犯了事到乡下避风头的……诸如此类的猜测层出不穷,可到底没有经过本人的官方回应。
老宅建在半山腰,村落大多在山脚。老宅孤寂地在半山腰伫立,白日里它被繁茂的枝叶所遮蔽,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它的踪影,夜里亮起灯火时,多数人也不敢多看上两眼,毕竟整块黑魆魆的山头,突现一盏零星灯火,也是甚为吓人的。
距离影响人的交往密度。若无闲事,很少有人会往山上走,铁老汉也不时常到山脚走动,粮食都是每周一采购,多的再也没有了。铁老汉于此并无交往过甚的人,总是独来独往,而村里人对铁老汉的新鲜劲也并未持续多久,铁老汉只是昨日黄花,很快就被新鲜事所取代,唯一留下的印象不过是那挑着箩筐的伟岸的守门人形象。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山头早已被白雪覆盖,正所谓雪落满山头,青山不再有,从前黛色的青山如今只余银装素裹,看不出分外妖娆的姿态,只有吹不散的片片寒意。
近几年,脱贫致富是村里人做梦都要达到的目标。穷是不难的,富却不易。所有资本的原始积累都离不开对原材料的开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多么简单透彻的道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座山。开发,不间断地开发,百年大树顷刻间就只剩下一个个露出层层年轮的树墩,煤矿、铁矿相继开采之后留下的深坑无人理会,裸露出的地表不复往日,高空笼罩着厚重沉闷刺鼻的气体,白日里看不见蓝天白云,黑夜里觅不到点点繁星。
腰包鼓了,资源没了,环境差了,村落也该散了。安土重迁也拯救不了逃离的心。繁华似乎只在一瞬,烟花便已散尽。
铁老汉在那几年似乎越发深居简出,偶有时候才能看见他坐在门前的枯树底下,闷声抽着旱烟,寂寂地望着发出隆隆响声的山头,头顶似有鸦雀鸣叫。
有人曾劝说铁老汉搬走,铁老汉不点头亦不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有几分看不明晰的光亮。不久,铁老汉又成了众人口中的怪人。
天才和疯子之间仅有一线之隔,正常人和怪人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多的不过是约定俗成的集体意识。
冬天并没有预想中的难熬,眨眼间,棉袄已然褪去,换上了薄衫。
烟花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若是未开化的那些年,渺渺炊烟里是有几分热闹的,可惜,人变故,烟波沉,今夕非昨夜。
两年里,铁老汉渐渐消匿了踪迹,最后谁也不知道铁老汉去了哪里,唯有枝头的寒鸦孤寂盘旋,发出阵阵凄切的叫声,山头似乎冒出了点点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