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守所,一块肥皂的荣誉
我始终是一个愿意享受孤独的人,即便在看守所的十一个月里。常常很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周遭的哄乱和嘈杂压根不会影响到我。
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聊着各自形形色色的案件,或者曾经生活的种种。有卖弄,有虚无,有颓废,也有淫糜。
都说环境影响人,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如若没有自己的三观界定,受人引诱变质也未尝不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我不再去想关于自己案子的事。或许已经度过了最煎熬最痛楚的时刻,从人间到地狱的坠落已经抵达了沉寂的谷底,我知道命运使然,当下需要做的就是一种等待,要清清楚楚看到那一纸判决的起始时间是从这一年到哪一年。
那是一段不能自由用笔也没有笔可用的日子,我感到日子像每餐饭里缺了五花肉一样的索然无味。
我常常望着窗外那一块巴掌大的天空,间或有鸟儿飞过,在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行行的诗句。
兴浓的时候,我会写藏头诗,把周围人的名字和她的性情都藏到七言的字里行间里去。
每个字,我都会反复推敲,乐此不疲。直到自己满意时,才会不自觉地在嘴角绽出笑意。
这样的日子是单纯快乐着的,我在写出每一行诗句时,也在读着每个沦落者的人生,多一分思考,阅历就会多一分厚重。
每个月里会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警官把笔和纸从窗口递进来,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投稿新岸小报的文章写好,这让我储存在脑海里的文字终于有了印成铅字的用武之地。每次的文字,都会替号房赢回来一块肥皂。
可怜的一块肥皂,却是一份得来不易的荣誉。
我不在意一间六七十平米的房间,住了四十多个被羁押的嫌疑人,所有的吃喝拉撒全在这里进行,那会是怎样一个不堪的生活居所。
我也不在意每天的生活多么清苦,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和作为社会人的权力。
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只有文字,而这些文字,无法写出来,只能藏在我的心间,或者已经换化作一种信仰。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烁烁其华!
【二】监狱,不相符的气质
监狱,是一个行为矫正机构,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如果能写会画,会给自己孤寂的改造之路增色添香。
正因为如此从踏进监狱大门的那一步起,我就和文字有了割舍不下的渊源。
每个月可以交两篇文稿,关于改造的心得种种。
《女监报》的编辑女犯们,并不喜欢我的文字,她们这样总结我说:监狱这样的地方,在她笔下,居然成了天堂?
我只是笑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心境使然,在大多数人熬刑混日,或者只是把服刑当成一种罪孽时,这里恰恰成为我不需要再顾及名利纷争,潜心思考人生修炼心性的道场。
但是不能不说,我的文字读来时是悦心的,仿佛就是和你和她一起娓娓道来的絮语,熨帖着荒凉的内心,却少了几许激昂。
不管在什么境地,对于文字的喜爱,都会成为自己直面人生困境的动力。我向监区教导员申请,做了属于自己监区的期刊,每月一期,从策划,编辑,撰写,绘画,包括手抄,全部由我一个人完成。
一年半的时间,我不仅要参与监区的各自文化活动,记录文化活动的内容,理解活动举办的教育意义,并且及时地作出文字分享。这一段积累,成就了我对各种文体的把控和对话题的敏感度。
尤其是在疫情期间,每一个监区都在做着疫情防控的战略部署,安抚服刑人员的精神压力,弘扬民警舍小家为国家的凛然正义,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里,我记录下了许多动容的时刻。
这样的改造环境里,让我如鱼得水。
我说,自己是幸运的,在这样的时代。监狱的监管教育理念不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劳动改造,提倡塑人在于塑心。文字,始终都是教育的核心和前沿。
蝴蝶的美丽,是青虫经历过丑陋,煎熬,挣扎和蜕变,可以想象褪去那一层不堪外衣时的忍耐,等待挣破最后一点阻碍的阵痛。
此时,自己也正待蝶变!
【三】小院,云淡风轻的书写
人们说:住了几年监狱,也能住出门道来?
我没有门道,但是出狱时,我的内心已是满载而归。蛰伏,给了我丰厚的储备,期待春暖花开,再次厚积而薄发!
我回到小院,开始在简书平台写字,开始跟着无戒更文。
眼见着秋去冬来,寒风四起,村里的居住条件难以遮蔽严寒。朋友说:饶过自己吧,过一个安逸的晚年。
这句话让我吃惊,仿佛昨天还风华正茂,恍惚间就已经暮年苍苍,我还未来得及为自己好好生活。
我没有接过他的话,却自顾自望着窗外,我说:你信么,等明年春来,小院应该是花开嫣然,绿意葱茏的景象。我在花架下煮好陈茶等你来尝!
朋友说:我信!
他的眼睛发红,七尺男儿的泪原来已经漫过了心房。
我不想沉寂下来!
过去的那个冬天,真的很冷,我却有文字陪伴。和无戒人走过的每一天里,我都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
曾经过去的日子,我把自己的青春年华给了婚姻,婚姻失败了。我把自己的真诚和信仰给了事业,事业挫败了。我始终善良文淑,却是没了原则和底线,忘记了对自己本初的坚守。
我需要从今天起,为自己仔仔细细活着。
小院清寂,确实自在的,我喜欢这样独来独往的日子。早上,鸟儿喜欢在枝头雀跃,此时,我已经伏在案前书写下了万语千言。
洒净水,扫庭院,小梳妆。只是想以一个姣好的姿态和阳光一起开始崭新的一天。
小院向阳的泥土里,一丛一丛的蒲公英正明艳艳地开着,灿烂了早春时节尚在苏醒中的田园。
并不着急打开门户。上午的时间里,很少有人打扰我的宁静。紧闭着的院门告诉外面的人:小院的主人或者不在,或者不便。
想起贾平凹的《自在独行》:
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生活,我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日子。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独处的时候安静自在。不用周旋于别人的情绪,也不必刻意判断他人的心思。自己陪同自己,回归一个真实的自己。
自归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活着自己。我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那也只是别人的事。
我却是一个人热闹着,在文字间风轻云淡着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