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就是我的父亲。
实际奶奶生的孩子要更多,有些闺女生下来就遗弃了,最小的一个男孩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患疟疾夭折了。小时候经常听奶奶一遍遍地重复这些伤心往事。
我大伯小时候皮白面净,我父亲则面黑如铁,我爷爷比较了一下,觉得大儿子是个读书的材料,决定舍一保一,供养大儿子念书,让小儿子老老实实地种田。
哪知我大伯从小就不喜念书,家里拼凑学费让他跟一位堂哥一起去学校。他一拿起书本就打瞌睡,堂哥放学后写作业,一次次叫醒他,他仍是倒头就睡。
反而我父亲,在旁边听他们把学到的知识重复来重复去,先学会了他们讲的内容,家里爷爷才又改变了策略,让我父亲也去念书。
那时节,乡下的孩子们又野又皮,经常打群架,邻居家的弟兄两个跟我大伯起了冲突,把大伯摁在冰冷的泥沟里狠揍了一顿,伯父又惊又怕,夜晚发起高烧,大病了一场。
奶奶经常带着哭腔给我们诉说:你大伯二十一二了还没有长高,就是这一次给激着的!好在“二十三,猛一窜”,他后来又长高了!
然而家里实在供应不了两个学生,大伯就主动退学回家了。他实际的受教育水平应该就一年半的样子,又没有真正学会点啥,所以他现在还经常说自己是文盲水平,能认识的字不多,会写自己名字。
辍学回家的大伯,潜在的优势被挖掘出来,原来他读书不行,种庄稼却是好手,犁田耙地,拉车扬场样样在行,并且干活不惜力,喜欢一口气干完活再休息。由于干活效率高,后来担任了生产队小队长。
可是由于家庭太过贫穷,二十六七岁还没有娶上媳妇。
家里着急啊!奶奶整天眉头不展,拧出个大疙瘩。后来大姑姑嫁了人,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点钱,让给大兄弟寻一门亲事。
第一次相亲的对象,姑娘来家里看看,相中大伯了,大伯已经由原来的矮而紧变得高而壮,但家徒四壁的样子,人家姑娘犯难了。出我家门,转脸看上了邻家的小伙子,其实那人没有我大伯高,也没有我大伯眼大脸白眉毛浓,但是人家的房子是苫的新瓦,结果给媒人说,她看中了这家。后来果然嫁给了邻家。
当年,这件事对伯父和家庭的打击有多致命我们可以想象,从那以后,我大伯这迷上了喝酒,他靠喝烧酒来舒解内心的郁闷。
过了几年,大伯终于又寻到一门亲事,给了人家女方两倍的彩礼,把我的前伯母娶回了家。
我对前伯母有点小小的印象,他跟大伯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所以我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
前伯母经常半夜里趁家里人都睡熟了逃跑,发现她逃跑了就会全家起来寻找。有时找到她娘家,有时找到沟里树林里,还一次一家人找了一夜没有任何发现,天亮了她却从柴垛里钻出来。
她小小的个子,尖脸尖下巴,整天阴着脸,在家里一言不发。她很不待见我,看见就拿眼瞪我,据奶奶说家里人不止一次看到,我在屋里院里跑着跑着摔倒了,她看到是不会扶的,还会狠狠地瞪我两眼。
但是大伯经常把我驮在脖子上,在村子里转悠。现在回村子里,一些老人见到我,还会提起往事说:你大伯对你是真亲啊!
大伯的日子过不下去,最终全家在疲惫不堪中,同意他和前伯母离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