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在北冶教书,那时教初一数学,班里的孩子们很喜欢我。他们说,杨老师温柔善良,课讲得好,声音也好听。有时偶尔落课,其他班的孩子和老师就会悄悄地站在我们教室的窗户外面听我讲课。
所以 ,那个年代我曾经收获了很多粉丝,他们都是我的学生——那一帮亲切可爱的孩子。
课间,他们会在我的教案里塞一张纸条,提醒我,多吃饭,别熬夜;生病时,他们会给我买药并送来叮嘱,让我多喝水,按时吃药,注意身体;跟同学闹了别扭或者遭遇爸妈误解,他们也喜欢写信向我倾吐……
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不知道当初我在他们幼稚的心田种下多少美好,只知道无论时光如何变迁,这些孩子们都不曾将我遗忘,有很多孩子至今依然和我保持着亲密的联系。可贵的是,他们依然愿意用写信的方式、用文字在纸上跟我交流,他们说,习惯了这种方式,也习惯了这种情感。
写信最多最频繁的是丽霞、丽娟两姐妹。姐妹俩现在一个在天津,一个上海。她们都喜欢用她们那娟秀的楷书在纸上一笔一画,给我送来祝福和问候,跟我分享她们工作和家庭里的喜悦,向我倾诉她们的小心思。
俩姐妹都是很用心的女孩。她们总是喜欢用淡粉色的信纸给我写信,而且把信折成一只”千纸鹤 ”,放在信封里,又纯真,又美好。
展开信纸,读她俩的来信,看她们可爱的文字,一个一个,落在纸上。每一个字,都像春天池塘里的小蝌蚪,带着温度,带着春的好意,让人看着,心里暖,暖到生出绿的藤蔓来。
这是一种见字如面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当今讯息发达时代久违的感觉。
高中时,与要好的同学暑假分别,寸寸时光里,竟也布满想念。于是,写信。说些什么呢?无非是今天的心情好不好。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院子里的凤仙花开满墙角。房顶上的丝瓜,又结了两条。却在信末,煞有介事写上一句:见字如面。
此时,一字一字,落在纸上,像露珠降落在花蕊上,又晶莹,又剔透。
大学时,离家远了,填补虚空与思念的最好办法,就是写信。最喜更深人静,蚊帐放下,单人床上那一小块天地,都是自己的。这个时候,摊开信纸,伏在枕上,任由文字带着自己的思,带着自己的想,满世界飞去。给父母写,给兄弟姐妹写,给亲戚朋友写,给同学写,——甚至给老家的邻居写。能想到的人,都给写了信去,连家里养的猫啊狗的,都给问候到了。是那样的万分诚恳,是那样的掏心掏肺。说着爱,说着好,说着感激,说着想念。在信末往往也会很认真地写上这几个字:见字如面。
见字如面。见字如面。每一个字,都像夜空里的星星在跳跃。又像春风吹过花蕾,哦,花就要开了。世界美好得很纯粹。
那时,最富有的收藏,是信件。宿舍里有女同学,专门用一只红漆小木箱,装她的信件。她每每打开小木箱,脸上的表情,都异常的生动,又温柔,又甜蜜,像只饱满的蜜橘。她大多数信件,都来自于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同一个校园住着,却仍天天写了信来,字字都是道不尽的爱。说不尽的情。毕业后,他们没能牵手走下去,可那些信件,却是一个青春,最丰盛的记忆。
很可惜的是,我的一堆旧信件,在多次辗转搬家的过程中,大多遗失了。一同遗失的还有那栀子一般的心情。所以,每每拿起笔,坐在台灯下,给这俩姐妹写回信,我的手底下,总是温情迭起:丽霞、丽娟,见字如面。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