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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生性多愁善感,还是到了年末的缘故,这几日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很多年少的回忆,也许是因为某首歌的旋律和歌词无意中扭开了记忆的开关,也许只是因为越长大,越感知到人对生命中很多事情的无奈与无力, “天不遂人愿” 原来只是人生中再不过平常的事情。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生挺奇妙的,年少的时候,拥有最多的精力与激情,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神,怎么玩也不累,那时候根本不能理解“时间是金钱”的意义,总觉得时间多得用也用不完,甚至有时让人觉得漫长得无聊。那时候每天都与家人相伴只觉得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每天放学回家桌子上有奶奶准备的热腾腾的饭菜,冬日睡觉前被窝里定会有外婆提前灌好的热水袋,新年总是会穿上父母为我准备的一整套新衣服……..这些零碎的小事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惯例,习惯到我会认为,它们本应该如此,并会一直如此。那时的我从未想到过,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在离家一万多公里的异国他乡,想念这些曾经我毫不以为然的时刻想念到落泪。
我不敢把自己年少的那份不懂珍惜归咎于人类的本性,只是当时的自己对人生以及生命的认知太过于局限,且不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那时的我似乎对万物都会消亡这件事本身都不自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感受到人所面临的局限性,而这份局限性所带来的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无力感。小时候那些夸夸其谈的梦想也好,远大的目标也罢,基于的都是在那个年龄对于人的能力和世界的认知。那时候觉得只要努力,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什么“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仿佛世界舞台就在眼前,一旦登上我们就是世界的主宰。
后来才发现,哪里需要千万人阻挡,光是一两个人,可能只是一个喜欢教训人的老板,亦或是与你意见相左的父母,也可能只是北京那天晚上格外刺骨的风,都可能让我们对梦想低头。世界舞台也的确就在我们眼前,天南海北再远也有可以抵达的海陆空交通方式,只是到达地点,离到达梦想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远得我们还来不及看到梦想的影子,就被重重阻碍磨光了棱角和锋芒。
很多人说成长的表征是我们越来越趋近于现实,而非理想,对这一观点我不愿意认同。这种观点的另一语境似乎是说人的成长是一种妥协,一种理想对现实的妥协,人的自我对本我和超我的妥协。妥协,从不是一个好词,妥协便意味着放弃。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另一个词,和解。理想和现实之间永远不存在谁打败谁的好坏胜败之分,这两者,如果放在天平两端,完全倾倒在任意一边可能都会给人生带来极致的痛苦,最好的永远都是两者之间取一个让自己和周遭舒服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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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到毛姆的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其实就是关乎理想与现实,抬头是月亮,理想,低头是六便士,现实,孰重孰轻,小说主人公斯特克里兰德原是一家证券公司的经纪人,本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生活,却因为年少对绘画的痴迷梦想被父亲阻拦,心里一直割舍不下对绘画的执念,他放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只身一人前往巴黎追求绘画梦想。他忍受着物质的极度贫穷挖掘着自己的绘画灵感,你以为他只是想画出一幅可以卖高价钱的画时,却发现他所孜孜以求的只是某一天他能用画笔把他脑海中想要的表达的意境和思想完全地呈现出来,这便是他想要的成功。
小说的最后,他离开文明世界,远遁到与世隔绝的塔西拉岛上,在那里他终于找到了精神与灵魂的归宿,那里似乎不沾染世俗的一切尘埃,他终于能够潜心作画,创作出一幅又一幅后世震惊的绘画杰作,最后因麻风病死于岛上。据说毛姆的这本小说灵感来源于一个现实中的画家,法国后印象画派作家高更。这些暂且不谈,私以为在他的心目中,他应该达到了他所想要的那份成功,并不是因为他的画叫卖,而是他终于能够看着一幅画真正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这正是我想要表达的。
该如何评价这样的一个天才和魔鬼呢?于绘画艺术,他是鬼才。而于他曾经抛弃过的妻儿,他无疑是魔鬼。当然,这样的一个人也无谓评价,一个能不顾一切做自己的人是早已将别人的评价视为粪土的。我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也不赞成大家都成为这样的人,但是这些依然不妨碍我欣赏他。
我越来越发现,人在意的越少,可以受到的束缚也就越少,也就越能够听从本心,别无旁骛地去做一件事情。当我看到主人公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将自己所思所想能最大可能地通过他的画作呈现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感动。这种做一件事情,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却始终怀有的是这样一个近乎纯粹的目标,在当今世界已是凤毛麟角。我们太容易在做的过程中就开始思考结果,思考我们的投入和付出是不是会得到相应的回报,我们开始焦虑踌躇,以至于在过程中我们总会受到各种各样身心局限,劳心劳神。道理我们都懂,如若在过程中我们所思所想的只是如何完善过程,如何呈现出一个好的作品或掌握好知识,那样结果无需多想,自会水到渠成。只是人人都懂,只是真正做起来,我们总是免不了去担忧结果,担忧周遭的评价。
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注重过程而非结果,把成与败得与失都看成一种经历而不是本质的好坏差别,然而知行合一实非一件易事,有时候总是想着想着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然后又得不停地告诫自己才能走出来。我很喜欢凯鲁亚克的小说‘在路上’的一句话“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在路上”不一定实指一直在行走,而是一种心理状态,把人生当成是一次旅途,着重旅途的风景而不仅仅是目的地,带着一颗永远能感知冷暖的心和对前路的期待,向死而生地活着。
诚然这些都很难做到,往往在面临一些人生的选择时,依然能时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外界力量在拽着自己偏离 内心的方向,但是我仍然在这两股力量里努力摸索着一种平衡,这大概是我未来很长时间一个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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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说“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三种境界,当然这只是一种对人心境的一种象征,实际讲的我认为应该是建构,解构,重构。在我们小时候,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和认识来源于书本和学校,我们把那些视为真理,后来长大我们渐渐发现知识不代表真理,知识体系是人为构建的等到我们有足够的独立意识和庞大的知识体系时,我们开始去对曾经我们奉信的真理去发出质疑和批判,那是一个充满怀疑的阶段,社会好像并不是我们曾经以为的那个样子,光彩的背后可能是满目苍夷,社会,政党和媒体可以恣意让我们相信它们所希望我们相信的东西。而最后,如若有幸,我们能实现一种和解,当然我们所希望的永远是表象与内涵的统一,但是即便偶尔的不统一甚至是讽刺的南辕北辙,我们也能淡然接受,因为社会本如此,且向来如此。
说到我自己,我认为自己还在第二和第三阶段之间期待着云开月明的那一刻。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活得通透,期待着一种源于通透的平静。小时候向往快乐,那种笑得肚子疼的快乐,现在不求大喜,也依然畏惧大悲,只求由内心而发的平静与坦然。
活在当下,向死而生,大概才是所有烦恼最好的出口。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