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万物，地泽万灵。由善衍爱，妖亦成佛。因恶生果，佛亦成魔。

也不知是听多了这小和尚念叨的经文，还是天地灵气的聚集，不知年岁的一株青竹，竟也修炼成一个秀美的妖娥。

秀眉碧眼，笑若弦月。玉颈楚腰，娉婷袅袅。却有着和端庄外表不相符合的娇俏。

自她凝聚成形的那天起，总爱依靠竹林，对溪盘膝而坐的小佛陀，整日里便得不到清静。

“哎，小和尚。”

她总爱在他闭目凝神念经之时戏谑他。狡黠地拍拍他的肩膀，娇嗔着端坐在他面前。偶尔还会化作一只蚊虫，在他耳畔盘旋嗡鸣，若是他依旧的不搭理，则会顽皮地叮他白嫩的脸颊，看他眉心微颦眉，转而幻化成人掩面咯咯的笑。

“嘿，小和尚。你怎么这样不经人事呢。”

她有些沮丧。但是妖魅总是妖魅，她是那样的天生烂漫。傍晚时分，她总是尾随他回家。

“女施主，请留步。”

小和尚三步一回头的劝阻道。

“我要是不呐？”

她绕着头发，狡黠一笑。

无法可想，小和尚叹了口气，只能任由她跟随。

简陋的草庙中，她会热心的学他淘米洗菜，看他劈柴烧柴做斋饭。却也是忘不了竹妖的本性，时时去戏弄他。

有时候会把他的斋饭变成青蛙石头，看他满脸惊骇的模样，现形于梁上，荡着双腿，发出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有时候她会在他熟睡之际，手化一根茅草轻轻的挠他的鼻子，看他翻转难眠，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若潜心向佛，亦可成佛。”

“我本身就是佛啊。”她面含笑意。

小和尚无奈的摇头，不再理会她。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

竹妖虽生性顽皮，却也从未做过危害后来的某几天，也不知她怎么了，竹精性情变得乖张了许多，捉弄和尚的事也愈来愈少，偶尔也会冷不丁地询问他几句话。

“小和尚，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啊。”

和尚顿了一下，继续敲着木鱼，没有理会她。

她等不到答案，有些沮丧，托着腮，忽而讪笑道：“我干嘛要问你呀。你这个成日里只知道佛祖的小和尚。”

“南无阿弥陀佛……”

佛陀依旧在念着经。

她听着心里有些厌烦，起身自顾自的走了。

小和尚手中敲击的木鱼停顿了一下。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妖精了。

自那以后，小和尚依旧过着自己挑水，做斋饭，敲木鱼，念经的日子。虽有些寂寥和失落，但总会是回到了往日“六根清静”的生活。

后来的有一天。竹精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虽面容依旧秀眉桃唇，但眼眸中却盛满了尘世感。

“走出去，才发现，世间原来别有天地。”她略显得惆怅。

小和尚喃喃念经，手中不缓不急的捻转着佛珠。

她自讨没趣，又哀叹了一口气。

“小和尚，世人为何都要遭受劫难？”

他手中的佛珠还在捻转着，淡淡道：

“佛祖也是割肉喂鹰，历经劫难，才成佛祖的。”

“可是人终究不是佛祖。”她笑含悲戚。

“苦难历经完了，也就死了，彻底的从世间消失了。”她继续道。

小和尚怔了怔，缓缓的睁开眼：“花有花的开期，树有树的结果。凡人不能成佛，是因他心中无佛。心中若是有佛，那苦难也便不再是苦难。”

“强词夺理。”她忍不住轻蔑一笑，“南无阿弥陀佛，真的有用吗？”她微怔，思忖片刻，便拂袖起身。

“再见。小和尚。也许你以后也见不到我了。”她的语气很轻淡，嘴角带着俏皮的笑。

“我要去凡间，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改变原有的结局。”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坚定。

他刚想阻拦她，她却已经遁身消失在溪水之中。

“她是个善良的妖。却不知道，没有原则的善，必定会给自己招致祸患。”小和尚有了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

后来，就像他预言的那样，竹妖遭受天谴，雷劈碎心，香消玉殒。

他救了她，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把自己的心给了她。

“我以我这颗佛心予你。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不是佛祖不愿意去做。而是佛祖不能做。万物皆有规则，佛亦不可打破。”

小和尚的话迷迷糊糊的在她脑子里盘旋回响了好久。

她支撑思伤痕累累的身体，心脏却跳的愈发的厉害。

捂住胸口，她愕然看到了渐渐石化的小和尚。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抿嘴笑着，却流出了眼泪。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和尚。可是就算我知道你是这样的，我也不会接受——一个妖精怎能接受佛祖的心。”

说罢，她又将心还给了他。

他的石像依旧纹丝不动。

她微笑着逐渐死去。

她不知道。他早已成佛。

世间本无善，有心便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