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教育

                          文/张永刚

      看着它枯黄的面庞，确定它已不可能再起死回生了，我只好不舍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被扔掉的是一块玫瑰花根。那是一次网购花卉老板赠送的。主干有中指粗细，分了三个杈，虽然是被修剪过的，但看得出很鲜活。小心谨慎地把它种在花盆里，按照老板的要求浇水，晒太阳，想着过不了多久，玫瑰花开放，满心的愉悦。

      每天早晨都去看一看它，没有任何要活过来的迹象。我想应该是缓苗期吧，应该会好起来的。可是，除了越来越干枯的面容，就是许多小虫子绕着它跑来跑去。我不忍心抛弃它，想着它会创造生命的奇迹的。可是，今天，它彻底断气了。

      和它一起离开的，还有一棵腊梅。

      把他们送往“墓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花儿。

      那是我们办公室的几盆花。淳朴的多肉，青春的吊兰，娇艳的天竺葵，一个冬天在我们的视野里长得蓬蓬勃勃，每每走进办公室，再冷的天气也觉得有春光乍泄。今年疫情，我们有三个多月没有上学了，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它们，好像被新冠病毒感染了一般——多肉的叶片失去了绿宝石的光泽，显得暗淡粗糙；吊兰从青春期一下子就更年了；天竺葵下部的叶子已经掉光，枝干成了褐色。

      还能活吗？我们赶紧给他们浇了点水，放在窗台上——估计不行了，听天由命吧。

      没几天，多肉返青，吊兰抽叶，天竺葵展了新颜。

      可是，为什么我精心呵护的花草，屡屡夭折；为什么无人打理的植物坚强执着？

      下午在办公室，不知为何几个同事就聊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那时背诵课文可以在校园里随意找个地方，默而知之；那时从来没有老师逼着和我们要作业，却每天能坚持晚睡早起，只为能做更多的练习；那时想做习题，可是就一本练习册；那时拥有一本作文书就是最奢侈的阅读享受；那时英语能把所有的单词和课文背下来，还要把报纸上的知识点整理到笔记本上……

      可是，我们现在的孩子们，上课期间是绝不能出教室的，安全第一；如果哪个老师胆敢把学生赶到教室外面背书学习，一定是上班没吃药。每天被老师家长他们自己，还有看不到什么力量催着赶着吆喝着，可是他们自己大多却不想动。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课，他们想的是早点睡觉，可是恰恰每天都要熬到十一二点一两点。死记硬背，不愿思考。行色匆匆，只为应考……

      我突然又想到了那些花儿。

      网购的花多是温室培育。冬天冻不着，有塑料薄膜给他们保温；夏天淋不着，有塑料薄膜给他们撑伞。有恒温计给他们保持适宜的温度，有人工服务给他们灌溉通风。他们生命的力量被遏制，就像是一个个傀儡，在护花使者的百般呵护下，长成他们希望的样子，这样才好卖个好价钱。

      办公室的花只能接受自然的馈赠。夏天热了，他就得自己给自己撑伞，冬天冷了，他就得自己给自己保暖。没人浇水，他就要学会节省开支，没人施肥，他就得试着把根扎下去，再扎下去。他们生命潜力被彻底地唤醒了，所以，他们才能遇山开路遇水架桥，度过一次次生命的危机。

      我们的学生不正是这样吗？

      我们像花园的老板一样，不停地给他们浇水，施肥，通风，保温，把他们的生活填充了太多我们的东西，想让他们成长为我们想让他们长成的样子，以至于他们忘了自己就可以成长，他们的好奇心，他们的求知欲，甚至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渐渐地没有了，只知道像个陀螺一样，转啊转啊转啊，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转。

      初三紧张的复习让我们模糊了教育的真实面目。我们责怪学生该记的记不住，该会的一塌糊涂。我们没有给他们时间看看自己在哪里，想想自己要去哪里，他们没有时间反刍，消化，又怎能自己面对题海畅游。

      教育的本质是唤醒。

      如果我们去唤醒——他们蓬勃向上的生命激情，他们本就充盈的求知欲望，他们原本纯真的美好人性。那他们一定会像我们办公室的那些花——无论是春光明媚，还是秋风落叶，无论是夏日炎炎，还是冬雪霏霏，他们都会自己为自己撑起一片晴天。

      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用生命唤醒生命，这应该是教育最美好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