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一日,天色已临近傍晚,天如也挂起了霞彩,一望无际的白云被渲染成橙红色。乡下山势绵延,炊烟袅袅,一片宁静祥和。
纵观整座山,在山腰有一个小村庄镶嵌其中。乡下的房子都由普通的红瓦片为顶,远看就像翻卷的火烧云。看上去既喜庆又独特,而在这一片的红瓦房中,一间塌败的土坯房显得额外引人注目,云霞从地平线向天上撒去,所到之处都是一致的橘红色,犹如一盏明亮的星灯。下层由极其简单的石板作为阶梯,而那破旧的土墙,早已被岁月抚去了外层的土,显露出一排排的砖块。门前有一条源源不断的小沟,质朴之中又不乏温馨。
云霞洒上天际,给房前的枯树披上了一层金灿的霞光,也给门前的小沟铺上一层金黄色的鳞片。这间小屋显得更加的宁静详和,只有若隐若现的炊烟冒出,又消逝在天边,与那天边的光一起被傍晚带走。
“妈,不用做那么多,吃不完的。”
屋内有一个青年与一个老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多做点可不行。”老人抬头仰望挂在天空的圆月,转身又去忙活了,“你就去客厅坐着,等我做好了再叫你吃饭”老人道。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拗不过老人的催促,转身离开厨房,就在这时,一声电话铃划破了原有的温馨与宁静,青年赶忙离开屋子,到门外接通了电话,“喂,老板,放假您不好好休息,找我有什么事吗?”“崇逢啊!这两天公司的订单过多,虽然我知道在假期期间叫你回来有点突然,但考虑到公司的利益,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回公司。”
电话那头说完便挂断了,崇逢望着天空北归的候鸟,眼神闪过一丝空洞和失望,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
家中,唯一一张大桌子被搬了出来,上面摆满了母亲做好的菜肴,还在冒着热气,母亲见他从门内进来,擦了擦满手油污的手,上前笑着招呼他上桌吃饭。饭桌上,母亲出其的高兴,不停地给崇逢夹菜,崇逢还是因突然被叫回公司而感到抑郁,但他为了不被母亲发现,默不作声的埋头吃饭。
他的沮丧还是让母亲发现了端倪,“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母亲关心地问,崇逢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公司...现在很忙,老...老板让我明天回公司。”霎时,母亲的眼里先是一愣,然后眼中的高兴也被难过与失落取而代之。
“不是说好的过两天才走吗?怎么....”母亲还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还想再说些挽留儿子的话,却也没有说出口。“算了,工作重要,先吃饭,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嗯”。
母亲的乐观也使崇逢的沮丧缓和了些许。看见母亲如此的坦然,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第二天的太阳还是准时与月亮轮班。以前总想让时间快点,但等到了分别之时,我们一面希望时间慢点,一面埋怨时间的飞逝。
等崇逢洗漱完毕,母亲早已收拾好了行李,摆在门前。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这将是他能陪伴母亲的最后一个早晨。
还不到早上八点钟,母亲就出门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崇逢也在客厅中等待母亲回来,马上回去工作的疲惫顿时袭卷了他,他竟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开门声顿时惊醒了疲惫不堪他,是母亲回来了,他望了望母亲手里拎着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崇逢抬头望一眼时针,已经中午了,也该踏上告别母亲的路程了。即使心里有万分不舍,但现实容不得他有半分的迟疑和留恋。
母亲也意识到他将要走了,将手上提着的东西全给了他,他的手里塞满了大包小包,而她的手里却两手空空,干干净净。
母亲还不停地嘱附道:“过去,就好好上班,不要熬夜,自己照顾好自己。”说罢,一辆墨黑色的车停在了这间小土坯房的门口,母亲一言不发地将行李搬上车,她的眼框通红---很显然,她哭过。也许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崇逢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走了!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老人尽力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微微点头。夕阳落下,洒在他健壮的脊背上,也洒在老人苍老的面孔上,崇逢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家乡的土坯房,待土坯房的轮廓一点点模糊,淡化,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眼中。
他终于阔别了他的母亲与家乡,回到了原来的城市。
老人也望着车一点一点远去,留下的只有漫天飞舞的尘土。她也缓慢地走进土坯房内,手里握着一张病危通知书,留下的只有一声沉重的叹息,它很轻,轻得只有老人自己听见......
待到树上的青涩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金黄的希望。这是乡村人一年的主要收入,也是他们辛苦两季的慰劳,金稻遍地,流水潺潺,又是一年秋。
这对于乡下人来说,简直比过年还高兴,村庄也有了喜庆的氛围,这个鲜为人知的村庄唯一可以联络与外的一条曲折的山路,也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只有这间土坯房,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机,现在的它就像是在秋天没有成熟的稻谷一样,无人问津,它是如此的默默无间,以至人们忘记它,忽略它,甚至就连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无人问津......
此时的崇逢也对家乡内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而是继续投入到一个早出晚归的死循环中,生活也失去了色彩,仿佛他已成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傀儡。
又是一天深夜,工作一日的崇逢如同往日一般拖着疲倦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夜格外的黑,浊云格外的多,盖住了月光,稀疏的月光,透过浓密的云层,照在寒树上形成斑驳的树影,崇逢回到家,已是深夜,昏黄的灯光拂不尽他的疲惫,清透的月光照不进他的心,他疲倦的扑向床,摁下这一天的暂停键。
凌晨,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了独属于夜的静谧,崇逢猛地起身,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手机,按下了通话键,“小姑,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有什么急事吗?”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小姑?在吗?怎么没有声音?”崇逢又确认了一遍,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答,但细听有搬动杂物的声音,再细听还有断断续续的鸣咽声和尖锐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断断续续的,电话那头是一个年长的妇女的声音:“小...小崇啊,你娘原本不打算告诉你,怕干扰到你的工作,但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她停顿了一会,也许在缓和悲伤的情绪,又或许在进行思想斗争。
过了一会,她才用先前带哭腔的语气说道:“你...娘她...去世了。”简简几个字,她却说了很久很久,听到消息后的崇逢竟意外地冷静,他沉着的询问着母亲下葬的时间。
他是这个家的独苗,没有人可以帮他分担,这个担子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
等挂断了电话,他的手再也没有力气,手机也随之滑落,他并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崩溃,而是麻木痴呆的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耀眼的太阳,斑斓的云彩,游走的人群,繁华的城市,喧闹的大街,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倾诉的场所。
但他也很快从悲伤的束缚中挣脱——他已经没有时间为母亲的逝去而悲伤了。他现在有格外重要的事,请假回家。
人有时就是这样,既没有十分紧急的事,也逃不开已经墨守成规的生活的束缚中,刚从丧失至亲的痛苦走出来的崇逢苦笑着,无力地拾起地上的手机,在众多联系入中寻找经理......
他今天并没有如同往日一样着急地出门工作,而是在家中默不作声地给领导打电话,电话里头传来一声振动,他焦急地拿起手机。
“喂,...经理。”“有事吗?”经理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地可怕。“经理...抱歉打扰到您了,是这样的.....。”“这就是你不来上班的借口?”经理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的,经理,我家里出现了一些急事要我回去处理,我能不能...请假两天。” 电话那头听完后传来两声干咳,也许是出于心理作用,崇逢感觉经理放杯子的声音都重了几分,“请假?”经理一边质问的同时,一边还加重了语气,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是的,我家的情况非常紧张,还希望您.....”他的话又一次被经理打断,然后对着崇逢披头盖脸一顿责骂:“你知不知道人员流动和公司务业有多紧张?你还敢和我提请假?除非你家死人,否则这个假我决对不批!” 崇逢一脸的惊讶,他根本不会想到经理会如此无理,但他还是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娘去世了。”话音刚落,经理的不屑就已经从屏幕中透过,“为了请假你连这种理由你都能编的出来?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被轻视的崇逢在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向着屏幕吼道:“这是真的!”
领导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甘示弱地说:“就你这个态度,现在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批,如果你现在不来公司,以后也别来了!”经理没有了先前的平静,勃然大怒。 随着“嘀”的一声,崇逢挂断了电话。
这天,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现实与社会的压力如同两座大山一样压着他,一面是自己寻找许久的高薪工作,一面是在家中无人安顿的母亲,此刻,再艰难他也要果断地抉择,想到与母亲过往的点滴和今日领导的咄咄逼人,这一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也使他迷茫的心变得坚定。
天色已蒙蒙亮,使绝望的人看到了希望,使不安的心平添了一丝的虔诚。
崇逢打了一封辞职信托人传发给了领导,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一趟公司了,现在时间已经极其紧迫,他必须在两天之内回家,他以极快的速度联系司机,到达地点,上车,动作井然有序,不带丝毫的含糊。
上了车,关上车门的声音才使他紧张的心略微有了些许的放松。
“师傅,能不能再开快点,我有十分紧急的事。”崇逢一脸焦急地催促道。司机并没有讲话,而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便开始逐渐加速,天阴沉沉的,压低了飞鸟与寒枝,像是在酝酿一场风雨的前兆。
“滴答,滴答”车前的玻璃被雨点的拍打而变的模糊,然后是四周的玻璃开始缓缓地有水珠流动,遮掩住了沿山秀丽的风景,峻山翠树,在这一刻淡化,变成一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艺术品,汽车的轰鸣声逐渐被轻幽的雨声给盖去,雨,它淡化了噪声,使尘世变得空灵,它也淡化了思绪,使崇逢暂时忘却了焦急,但它也是一个不可改变的因素,阻拦着游子回乡的路途。
“答…答,答...答”雨点敲打玻璃的频率开始加快,模糊的背景也遮不住那灰蒙蒙的天,开始刮起了风,耳边除了有雨点的绝唱,还有树叶摇曳的附和,先前的蒙胧也被覆盖了一层抑郁的灰,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雨刷划过的刹那有难得的清晰,但不久又会被繁密的雨点重新盖上,无限循环。
司机向前又走了一小段后,缓缓将车停下,颠簸也将沉浸于雨声的崇逢给拉回了现实,焦急与慌张再次袭卷了他,“师傅,怎么停了?前面怎么了?”崇逢从座位上起身,低声询问道。司机一向沉稳,在此时也不禁皱了皱眉头,缓缓从口中吐出二字“堵车。”崇逢的心犹如被狠狠揪了一把,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又将头向前探,在雨刷刷过的瞬间,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绝望地瘫坐在座位上。
阴蒙的天,近在咫尺的收费站,以及一望无际的车辆,它如此之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它又是如此之多,多到一排又一排排列整齐地堵在公路上,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车再少一点,他的车能向前一步,哪怕只有一步......
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绽开,雷声仿佛是他的控诉与埋怨,默不作却震耳欲聋,车每前进一丝,他的心就可以获得刹那的放松,车每停下一次,这种放松又会被焦急占据,还会平添一缕害怕,当害怕到达极点时,就会衍生出绝望。
车子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这也使崇逢更加地焦急的同时,也开始绝望,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司机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在过了收费站后,那条路从来不会堵,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崇逢打断,崇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地握住司机的手,声音颤抖地说:“走,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求你能尽快把我送回去。”
司机没有说话,却心领神会,于是,他耐着性子走到了收费站,转身朝左边的一条山路开去。 雨仍然在下,只不过没有先前那么大,这条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迹象了,杂草从生,车划过草所形成的哗哗声,令人很不舒服,但这确实比在公路上快多了,想到这,他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天上的雨势也开始变小,崇逢在经历一夜的跋涉后,到现在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也许是过于疲惫,又或许是过于紧张,他睡得很沉,沉到一路上的磕碰,颠簸都没能让他醒来,夜色也开始微微泛白,地平线的位置也有微弱的光芒,他们在这险阻的山坡上共同见证了独属于他们的凌晨。
旭日东升,彻夜的雾气渐渐地被消融,好似一幅山水绝境,海市蜃楼,太阳升起,意味着新的一天,也见证着新的开始。
车已行驶到半山腰的位置,在这里,山下所有的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高耸入云的松树以及独树成林的榕树,不断攀升的云气与绝处逢生的雨过天晴,崇逢也被这耀眼的阳光刺醒,刚睁开眼,望见这如卷的风景,他被深深的震惊到了。 树林一帧帧地在眼前闪过,令人应接不暇,紧张至极的心情也在此刻得到一定的舒缓。
这儿,美的太过惊艳,宛如人间仙境,又如镜中流月,梦里飞花般不真实......
半山腰以弯路为主,这座山的路则更加蜿延曲折,宛若流龙,就在他们快要走出山路,到达公路时,司机猛地刹车,还在沉迷于景色的崇逢顿时清醒,司机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几滴冷汗——前面有一棵参天的云杉突然倒下,若不是司机及时刹车,后果只会更加糟糕,但眼下唯一的出口被封死,他们也无法过去。
崇逢与司机一起下车,开始尝试搬动这棵树,但这棵树出其的重,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它就是纹丝不动。
望着眼前的树,崇逢奋力地敲打它,眼睁睁看着他的救命稻草变成了将自己拉进绝望深渊。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目睹这一切,司机也没有了先前的稳重,绝望地坐在地上,顿时,绝望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将二人吞噬,蚕食其中。将崇逢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无情、残忍地撕碎。
就在这一愁莫展之际,一通电话打来,清脆的铃声顿时响起,崇逢扶着眼前的参天巨树,茫然地接通电话,崇逢与电话另一头都没出声,以至于安静到旁边人交谈的声音都可以很清楚的听见。
时间也已来到正午,太阳正高挂在天空上,天空色湛蓝,没有任何杂质,只有零散的鸟群从空中划过,又躲进茂密的云丛里。
“小崇?你怎么还没来?你娘的葬礼再过九个小时就要开始了!”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催促,这紧迫的时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向小姑说明了当时的情况,电话听完只有一声叹息和一声“你尽快回来。”在她话音刚落,又出现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笑声落下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
崇逢顿时变的急燥,一会在默默盘算时间,一会奋力敲打那棵树,一会又卧在树上,想着与母亲过往的点滴,望着天空发呆,深秋的中午十分清爽,可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下午一点,离母亲葬礼开始仅剩下最后七小时!
崇逢面无表情看着树,无数次想将它挪开,又无数次放弃,“滴—”一声后方传来的响铃划破了宁静,他们也向后探去—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车后。车主眼见前面的车不走,便下查看情况。
车主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性,披着一件单薄的绿色皮衣,初见就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他的声音很轻,与他高大的身躯形成极大的反差“怎么了?为什么不往前走?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二人没有回复他,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那棵巨树,但与崇逢想象的场景不同,那个大叔没有半点的着急,反而高兴的说:“啊哈!这家伙可有够大的!”
崇逢十分震惊,他并不觉得凭他们三个可以挪开这棵树,所以他对面前这位奇怪的大叔的反常行为表示十分的不解,向前问道:“你有办法把这棵树挪开?大叔听完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这使崇逢感到更加的奇怪。 “那您在高兴什么?是在表达您的乐观?”大叔听完后笑的更加合不拢嘴,眼睛更是快眯成一条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崇逢隐约听到身旁的司机小声嘟嚷了一句,脸上的神情也充满了不解。
这使崇逢不仅感到奇怪,还有了些许的怀疑。 天边也开始泛黄,一天的白昼即将流去,时间也仅剩下最后六个小时!
大叔笑够了,也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但一想起刚才崇逢的发问
又忍不住地捧腹大笑,又是一阵笑......笑完了,他才清了清嗓子 ,用一种取笑的语气对崇逢说道:“搬?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都这么转不过弯?那肯定用锯的呀!”“您是木匠?”崇逢望着眼前不修边幅的大叔诧异地问道,“嗯”他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去车上拿工具,崇逢也不敢怠慢,和司机一同上前帮忙。
这是一把比崇逢还高的锯子,由于岁月的侵蚀,锯身也有了锈迹,犹如在银白色水银中倾入流金,但这把锯子仍然锋利,锯齿间还吸附着工作后留下的木屑,木匠大叔也十分利索地持着它,向那棵拦路的云杉宣战。
锋利的锯齿在接触到枝干的瞬间,树干上刹时出现了一排整齐的凸凹不平的发印,犹如被什么凶猛的野兽根根噬咬,木匠在固定好锯子后,便开始有规律地上下移动锯子。 “沙—沙”木条被锯断的声音很悦耳,木屑如尘土般在空中翻滚落下,有的还吸在了木匠的衣服上,锯子也被树干嵌的越来越深......
眼前的能见度逐渐变低,夜已越来越深,那深邃的星空也衔起了明月,司机将车缓缓开向前去,打开车灯为木匠照明。
“咔”随着树干被锯成两段,木匠将上半段抗上了车,而崇逢则将下半段一脚踢下了山崖,亲手粉碎了困扰他极长时间的绝望,随着重物从高处落下的声音缓缓从下方传来,崇逢谢过老木匠,上了车后就继续踏上了归乡之途。 车上,崇逢焦急地看着手表,又看了看路程,在后面喃喃自语道:“还有两小时......”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驶,宛若一条受惊的游龙,望着窗边炫丽繁荣的城市,崇逢默不作声,驶到宽阔无边的海洋,他无心留念,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他都无心顾及,只有天上的明月忠实的一路尾随,才能得到他的草草一眼。
车子在一个高大的建筑内停下车,这是一个收费站,中间采用镂空的设计,月光照在穹顶上,下方却有各式各样的图案,“过了收费站,离你家就不远了。”司机对着后排的崇逢说道。
崇逢听到这句话,顿时轻松多了,他开始望向窗外,但不是留心看那些昙花一现的风景,而是在心中倒计时缓解自己的紧张。 “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崇逢轻声对司机说道,司机也开始加速,愈加愈快“叮铃铃”一声电话打来,崇逢接下了电话,将它凑到耳边,“你怎么还没来!”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斥责,但这似乎并不是小姑的声音,而是一个粗犷的男性,崇逢也说道:“我马上就到,再等我十分钟!”“十分钟?你怎么这么磨叽?快点!”电话说完便没了声音......
一个红灯....又一个红灯....还是红灯,崇逢如坐针毡,望着头顶上的鲜红,崇逢咬了咬牙,坚定地对司机说:“能直接过吗?我会赔偿你的一切损失。”司机听后踩下了油门,将头上的鲜红甩在了身后。
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他了。
车开进了熟悉的村口,停在了熟悉的土坯房前,此刻,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现实,他所有的付出也在此刻得到兑现。
“谢谢你!”崇逢热泪盈框地看着司机, 付了钱——司机只要了他原来的车费,并没有向他要多余的索要赔偿。车子渐渐远去,崇逢也跑进了充满白布的土坯房里——他只想再见母亲一面,哪怕只有送她一程......
月光渐弱,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辗转了四天的他,终于回到了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家乡,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仅超出了二十五分钟,他坚信他现在进去一定还来得及,一轮明日的轮廓也已倒映在房前如镜一般的小沟上,映衬出面围的树以及在随风摇曳的白布。
他缓缓推开那扇木门,跨进了大厅内,令他十分惊异的是,在场的宾客众多,头上都戴着葬礼里所戴的白布和白衣,只有一件麻布衣被孤独的挂在那,似乎见证了无数次的葬礼......
众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先是震惊,随即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不约而同地换上了一幅幽怨恶毒的面孔,使得崇逢有些许的疑惑,一时杵在那门口一动不动,众人的眼光同深夜中冒着寒光的利剑,崇逢顿时被惊起一身冷汗,在这极其安静的场合中,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的他只能在心里祈祷有人帮他摆脱这个困境。
初升的太阳透过若有若无的浮云,洒在院口那两棵稀疏的树上,在地上投映出斑斓的树影——一日的白昼又开始了。
他的祈祷奏了效,他的小姑率先走向他,那慈祥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悲伤,几分无奈,她用手轻轻拂去崇逢衣服上的尘土,与其他宾客显得格格不入,随后才开口道:“小崇啊,我知道你一路回来很不容易,但是......”
她终究还是不忍开口,一位五官粗犷,五大三粗的中年男性支开了她,含着一种愤怒的语气在门口大声嚷道:“跟这种不孝子孙废什么话!” 他这么一说,崇逢顿时认出他来——他就是在半路催促自己的那位中年男子,他眉头紧皱,早就听说这位大叔喜怒无常,说话没有分寸,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面对一脸不知所措的崇逢,他不但没有放下他那咄咄逼人的语气,反而还愈发地变本加厉。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敢回来!”
“别说地太过了,人家好歹也回来了。”周围一些清醒的人都在劝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起开!这是他娘的葬礼,也是我们的亲戚的葬礼!既然你迟到了!那便由我来告诉你真相!”
他的小姑刚想上前劝阻,但那大叔铁了心要说,她只好无奈地摇头,向屋里走去......
良久,那个面像凶恶的大叔才再次开口,还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娘去世以前,是我让众亲不要告诉你,谁知道你姑那个老不死的将消息告诉你了,那我也干脆不装了,你娘的葬礼提前十分钟开始,也是我动员其他亲戚决定的,就是为了让你成为那个村里所有人都知晓、唾弃的不孝子孙!”他说完后,脸上的愤怒逐渐被高兴替代。
“都是你?”崇逢捏紧了拳头,低声问道,眼神中透出骇人的寒气。
那个阴险狡诈的大叔没有丝毫惧色,反倒一脸自豪,拍着胸脯说道:“不错,是我。若不是你迟了十分钟我也不可能将他们的耐心给磨光,让葬礼提前开始。”“而我之所以给你打电话,其实是因为葬礼已经开始了!”“你若现在和我动手,在你娘的坟前,你就更是不孝子了,哈哈哈!”一声尖锐的笑声更使崇逢的怒火更加旺盛,旺盛到他无法掌控。
崇逢经此刺激,望着有恃无恐的无理大叔,他气得咬牙切齿,明明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却将自己亲人逝去的事当一个玩笑,把自己和母亲当做自己生活中的消遣,甚至还动员其他亲戚一起,这是对自己最大的愚弄以及对母亲的践踏,今日若不出这口恶气,这场葬礼最后只会以一个笑话结尾。
天正高亮着,是那么的纯洁无瑕,但在他的眼中只有黑暗,但暗的不是天,而是那令人无法接受的丑恶的人性......
不l正午,日光照耀在这间微小的土坯房中,它也迎来了自己一日中仅一次的高光时刻,而远处若隐若现的松柏,也在秘密,而无声的酝酿一场暴风雨......
现在场上的局势已经到了一个十分紧张的地步,怒气冲冲的崇逢,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的奸诈大叔,以及冷眼旁观,无事发生的众人,场面虽有很多人在场,却十分的安静,仔细谛听,还有崇逢那凌乱的呼吸声......
许久过后,崇逢率先向前打破僵局,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朝着他肥胖而又宽大的脸上重重地打了一拳,那个大叔大抵也不会想到崇逢真的会动手,愣神了几秒后,如梦初醒般向崇逢扑去,二人在门口扭打在一起。不知是因为理亏还是心虚,大叔扭打着就渐渐地落入了下风......
众宾眼见出风头,刷存在感的机会来了,纷纷争先恐后地上前拉架,也不知是二人过于用力,还是众宾徒有其表,用了十几个人才勉强将他们两个推开,众宾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大叔这边——也不知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众人又被划分为两个对立势力,但一边是众宾支持的老大叔,一边是孤立无援的崇逢。
就连最关心他的小姑,也只是站在中立的角度上,平静地看着院外发生的一切。
场面再次变得安静,双方僵持不下,这也是暴风再前的最后一个安静的午夜。
母亲的遗照,正对着大厅的正门,依旧还是那熟悉的慈祥的微笑,正专注的凝视着崇逢与在场的所有人......
崇逢也感应到了寒如坚冰的心中无端升起的一股暖流,拨开众人向厅内走去,身后留下的只有他们尖酸刻薄的窃窃私语,他没有回头,坚定地向厅内走去,走到厅口,那方形的轮廓以及那熟悉的脸庞、五官,他的眼括微红,即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等真正来到这个时刻,悲伤与思念还是如同涛涛流水般袭来。 冲破思想的决堤,将他吞噬殆尽 。
他缓缓踱步到厅中,仰望着昔日形影不离的母亲,更是在仰望曾经,感叹时间的流逝和人间世态严凉的荒唐。
他肃立在照片下,深深地鞠了一躬,留下了那句来迟的:“妈,我回来了。”然后又朝着棺材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子祀该做的礼仪他全都做了,他缓缓起身,留下了一句:
“妈,睡吧,儿子不打扰您休息了。”
悲伤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蕴蓄着,也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空濛远方悄然绽放。
崇逢无聊地从旁边揪起一块石头,扬起一把泥土,抛出一枝树枝不断地向湖水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似在责怪,又似种无声的安慰和陪伴。
就在他沉浸在悲伤的自我世界中,一声草丛被挤压所产生的声音从后方袭来。
崇逢不禁回头望去,是他的姑姑—正蹑手蹑脚地向他走来,神色有那么些许的奇怪。 她在崇逢身边找了一块稍微干净些的草地坐下,望着平静的湖水愣神,二人都没有讲话,就这么持续了许久......
终于,姑姑呼出一口气,对崇逢说道:“还记得这哪!你娘在世时经常和你来这儿,从小到大。”
“嗯。”崇逢仍低头望着湖水,没有过多的言语。
后面的树也被微寒的晚风吹得哗哗作响,犹如有人想挤进树林中一样。二人陆续向后缓缓望去——什么人都没有,二人只得又将头转回来,又是新一轮的沉默......
“你今天的行为有些冲动了,虽然,他很过分!但你也不应该在你娘的葬礼上动手。”
“不动手?难道就看着他在我娘的葬礼上大肆叫嚣而没有人管?”崇逢冷冷地反问道,随即又问道:“为什么葬礼提前开始您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明知他把我娘的葬礼当成一个玩笑却没有阻止他?为什么!”
他开始变得激动,眼框也开始微红......
她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又很快换上了一幅镇定的面孔。
“还是说,你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崇逢这么一问明显击碎了她的面具,她也不再镇定,取而代之的则是慌乱。
过了良久,她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小崇,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呀,他们,当时跟所有人说不要把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你,因为你母亲先前与他们家发生了争执,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想让你的母亲成为全村人的笑话。”
她清了清嗓子,眼里挂着泪珠,又继续说道:“我和众亲戚们也劝过他,但他却以我欠他钱来胁迫我,但我还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才将这事告诉了你。”她说完后,自顾自地哭着,一边哭,一边说道:“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家!”
崇逢并没有理会她的举动,而是继续问道:“那个他是谁!”“他是,你的二伯,由于与你娘争执不久便去世了,他们家便认为他的死全都是你娘的错,今天来的那个便是他的大儿子的 叔叔,他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他也与你娘发生过争执,于是他们两个便谋划了这件事。”
“砰!”崇逢听完后用力将手里的石头向湖里砸去,湖里顿时扬掀起了两丈高的水花,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眼睛里仿佛将要闪出火花,“然后呢?”他眼神可怕地盯着他的姑姑,问道。
他的姑姑见他这么个样子,哪还敢继续再往下说下去,只能一直对崇逢说:“小崇,你先冷静一点。”
但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崇逢根本听不下去,犹如一只发怒的野兽,对着她咆哮道:“然后呢!回答我!”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恐惧,而又夹杂着一丝怒意,晚风不紧不慢地吹着,拂过崇逢那过额的长发,也试图吹灭他心中旺盛的怒火,但无济于事。
“然后在葬礼开始前,原本是打算等你来了,才开始葬礼的,但后面等了你两个小时,你二伯的儿子才叫他爹给你打电话,而他却在一旁煽动那群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的众宾,然后在你接到电话时,葬礼就已经开始了。”她说完后眼神不自然地看向身侧,很显然,“她还知道此什么。”他在心里想着。
她的手仍然紧紧抓着身边的草,仿佛下秒就要将它们连根拔起,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隐瞒真相的紧张。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也参与其中”她的嘴动了两下,但没有说话。
“难道说,他们给了你什么东西,还是你自愿的?”这一问,她明显坐不住了,额头上泌满了汗珠,她的手也开始不知所措地在身前打转,最后,她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水。
这一擦,犹如京剧演员变了脸一样,变去了先前的慈祥温和,也变去了刚才的悲伤、不知所措,现在则是一幅阴险毒辣的面具,嘴上还咧着阴险的笑容。
她突然站起身来,面上挂着的还是那一缕奸邪的笑,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那也是一种毫无退路,孤注一掷的笑。
“没错,一切都是我! 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通知你,并且使葬礼提前,哦不,葬礼根本就不是提前开始的,而是我给你的时间是延误的!”
说罢,她也终于露出了深藏不露的嘴脸,真相也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崇逢对眼前的人说出的话感到错愕,一时竟呆在那里。 “至于那什么你二伯的儿子和叔叔,那都是我一手第划的,我欠他们钱不假,但我可以用葬礼所得来还他们的钱,甚至还能多分一些,而你没来,也让我理所当然地独占这份遗产!”
得知了大部分真相的崇逢,已经开始浑身发抖,双手紧握,眼神凶煞地盯着他最信赖的人,他抑制住了动手的冲动,但还是狠狠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等你下了地府问问你娘便是!你爷爷留下的遗产大约剩九成,结果你娘居然一个人带着七成的遗产远走高飞,就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守孝!那也是你娘活该,也是她的报应!”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发了病的泼妇。
“呸!”崇逢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大声对着这个虚伪的人吼道:“明明想独占遗产的人是你!爷爷为了惩罚你才给了你二成的遗产,况且守孝的根本不是你!而是我娘!”
“我不管!你娘和那个糟老头子就是提前规划好让我分不到遗产,然后再将我赶出家门!”
“爷爷亲口和我说过,离家出走是你自行的!”崇逢面对如此无理而又无礼的人,已经气得无话可说。
“你这个贱种!敢这么和我讲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姑!”
崇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着眼前的人笑了。
“现在才想起来你是我姑了?很抱歉,从你开始谋划这件事,并因为你的过失而让人名声败坏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崇逢愤恨地说完,转身便离去。
“贱种!“不孝的东西!”她的咒骂仍在身后回荡,他并不予以理会,不一会,这个绝美的背景图上只剩下一个自私的疯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司仪就已经来到了崇逢家的这间小土坏房里,并告诉他要重新举办葬礼还需再付一次钱,崇逢思索了一会,发现自己拿来举办葬礼的钱已全部都打给他的姑姑,再加上来往的车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钱了,而且跟据司仪的定价,他更是发现姑姑报给他的价格远比这多得多。
“想钱想疯的疯子!”崇逢心里暗暗骂道。
眼下想要要回这笔钱决非易事,但现在又急需用钱。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句话果然应验,不一会儿,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滴——”“喂,老崇,这么久没见,你才想起打电话呀!我都以为你快忘了我这个兄弟呢!”电话那头传来了吃惊而又惊喜的问侯。
“老徐,很报歉现在并没有时间和你叙旧,我现在有一个很紧急的事情,借我点钱。”崇逢将现在发生的事简单地向老徐说了。
“老崇,你的遭遇我感到不幸,但我现在手头也紧,抱歉,我.....借不了。”对方说完叹了一口气。
“没事,咱们改日再聚聚,好好叙叙旧!”
说完崇逢便挂断了电话。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被逼上绝路,没有后退的余地......
就在他在一划不到底的通讯录中找人时,先前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崇逢定睛一看——是老徐打来的,他没有丝毫犹豫便接下了电话,电话那头抢先开口“老崇,我刚刚去凑了点钱,先给你应应急,不够的话兄弟也没办法了......”
“嗯,谢了。”
“改日再聚可就是你请客了!”老徐高兴地说道。
“好!”“一言为定!”说完两人同时挂掉了电话,转头,他就收到了来自老徐的收款。
“足够了,谢了,老徐。”崇逢自言自语道。
“正午九点整,葬礼准时开始。”司仪正靠着门框,崇逢则跟在司仪后面,等待着宾客的到来以及乐队。
崇逢看了看手上的表——正午八点,离葬礼开始还有一小时。
“你要不再回去休息会?等乐队他们到了我再叫你。”司仪问崇逢道。
“不用了,我在这等着就行了,你要不进屋坐坐?”崇逢拒绝了他,并邀请他。 司仪没有拒绝的理由,也迈开腿朝正厅内走去,在路过崇逢母亲的遗像时,他整理着衣冠,对着他娘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崇逢留步等待,脸上略微闪过惊异,但更多的,还是感激。
这个不苟言笑的人,让他在麻木与冰冷的荒谷里仍然可以看见炽热,温暖的人性之花,它挺立在人性的至高点,藐视着那些自私与卑鄙,批判着那些没有人性,没有灵魂的人。
崇逢从客厅边角搬出一叠的椅子——这是一款红色的矮椅,只不过着了一层灰。他将椅子一一拆分开,用布抹去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灰尘,并将其中一个最干净的递给了司仪。
司仪点头致谢,转身放椅就坐。现场一片沉默,一个出于职业原因不好与顾客进行闲谈,一个因为前晚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愤怒,以至于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情绪所感染,根本无心交谈,二人就这么面面相视......
直到院门前开始响起阵阵鼓声,昏昏欲睡的两人被惊醒。
“来得还挺快,喂!醒醒!”
司仪叫醒了马上就倒下去的崇逢,他马上调整摇挂欲坠的身体,跟在可仪身后,院外十分热闹,有叼着烟,腰上支着鼓的,有头戴高帽,手上握着号的,他们大多身着白衣,给人一种无声的庄重和肃穆。
崇逢又望向一边的旁宾席,空荡所造成的无力感立刻通过眼睛传输给了他,无一人的座位上,有一片落叶就这么寂静地躺在一个座椅上,无声地见证着这场葬礼。
“我们已经等不了了,可不能耽误他娘那老人家的下葬礼。”一边身穿棕衣的法师说道,“而且我听说昨天受邀的宾客都被他姑给亲自登门来访,软硬兼施,就是不让他们过来。”
听到这,司仪额头上折起了皱眉,而崇逢则一脸冷淡地对法师说:“她不是我姑。”老法师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到崇逢在身后捏紧的拳头。
“开始吧!”司仪道。
崇逢披上了一层的麻布衣,面部表情肃穆而又有几分樵悴,他又回身望向宾客座,渴望还有奇迹发生,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望无际的空洞和冷漠。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厚重的袋子中拿了一根宾客用的红绸带,所有人都望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和他,眼神中充斥着不解和疑惑。
难道是他精神出现幻觉了?看他那一脸端严的样子,不像是有事。
那难道是他这几天累疯了?看他眼神坚定,步伐稳定,也不像是累坏了。
那他到底怎么了? 所有人议论道,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缓缓走到倚靠在座椅上的落叶,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绸带系在它的叶柄上,随风飘舞的红带,像是人与物之中跨越时空和生命的交流纽带,也为这场无声的见证增添光彩。
葬礼进行时,老法师在剪着无人牵起的红线,所有乐队成员也演奏着无人旁听的哀曲,整个葬礼,都充斥着一种荒谬与可笑,他甚至还注意到那些开窗的人家时不时会有头探出,有几个还是他十分熟悉的面孔,想到这,他的心已被麻木的人性冰霜给牢牢覆盖。
终于!在观察了这久后,他终于在一幢灰色洋房里看到了那张令他无比憎恶的面容,此时的她,脸上挂着一幅胜利者的微笑......
母亲最后被安葬在了一个深山老林中,这儿荒远,不会有人踏足这里,更不会有流言蜚语打扰到母亲长久的安眠,而这个位置,也只有他与司仪知道。
天也已近下午,白云淡淡地渲上一圈金边,圆日也渐渐地加上了橘红色的滤镜,也在庄严地宣誓着一切的污浊与不义终将会被磨灭,最后,闪耀在天际的就只会是人性的光辉。
夜晚的古树林,惨淡的月光勾出松柏倒影,渲出苍凉之色,一座半米高的坟墓,安静而又与世无争地屹立在它们其间,凄鸣的寒鸦,用尖锐的叫鸣声勾画出一个人的轮廓。
崇逢乘着夜晚的水雾来到坟前,用手抚去掉落在坟上的叶片,在地上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坐了下来,倚着坟墓,寂静的山林中,一人一坟,显得格外孤寂和荒凉。
“妈,我来看您了。”崇逢对着那块冰冷的石板说道。
“放心吧,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打扰您了,儿子专门给您挑了个安静的地方,我知道您最不喜欢吵闹。”
“我姑那儿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我会亲自为您正名。”
“我还想带您去城里享福的,可您...怎么走了?”说到这,他的眼框红了......
“孩子不孝,还没陪过您几天,将您老人家一个人安排在老房子里,孩子不孝啊.....”说到这,他克制已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后方传来些许杂声,但并没有影响到他。
“还有,您在那里也不用太担心,我有好好吃饭,不会熬夜,每天高高兴兴的,您老也不用操心了。”
“您到了那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去那里和爹和爷团聚也要帮我向他们报个平安。”他擦去眼角的泪,表情也轻松了些。
“我今天就要走了,妈,孩子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来看您了,您要保重,等我们一家到了下面团聚,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
他背靠着坟墓,即使他没有听见回答,但母亲一定能听得见他讲的话。
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和他的头发,它似乎是母亲的手,也蕴含着母子两人割舍不断的亲情和牵挂。
崇逢抬头望向天空,深邃空蒙的夜空上分布着簇拥着月亮的行星,其中有一颗,格外地闪,格外地亮......
看倦了,离乡许久的游子沉睡在母亲的怀抱中,直至天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才清醒过来。 夜晚的树林很冷,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温暖和温馨。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妈,我走了,保重!”说完他便回头离开了树林。
归乡的游子终将脱离家乡的怀抱,变得独立、成熟,褪去稚嫩的羽翼,飞翔于广阔蓝天,他对于这个家,已没有了大多的眷恋,人世的荒唐和人性的冷漠他痛苦不堪,犹如一把把利剑,将他伤的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可能唯一的怀念,便是母亲了,这也是他最放心不下也最牵挂的了。 深林的坟墓仍然安静地挺立在那,沙沙的竹声传来,大晴的天气也刹时被挂上了几朵乌云,寂静的山林中,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犹如平地起惊雷,震得落叶凋落,倦鸟高飞。
“姐,好久不见了!”......
“如果没有他带路,我还真找不到这里!”......
《不完整的葬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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