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症,意即面部识别障碍。简单地说,-记不住人。
你来到一个派对上,经你朋友的介绍认识了你朋友的朋友。这位朋友的朋友长着大小眼蒜头鼻四方下巴招风耳,右脸上还纹着一个蜡笔小新。你们各自做了自我介绍,热络地聊了十五分钟,然后这位朋友的朋友离开去拿瓶啤酒。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刚才那人了。你盯着这个拿着啤酒很自然地加入谈话的人,努力地回想刚才那个哥们的脸上到底是哆啦A梦还是黑猫警长。
此时脸盲症新手们纷纷被斩落马下,有的甚至又做了遍自我介绍,让场面陷入万劫不复的尴尬境地。然而老手们因为万劫不复的经验颇丰,早已备好对策:脸上显现出一个介于面对熟人和面对陌生人之间的微笑,避开刚才已经谈过的任何话题,仔细地倾听他话语中的蛛丝马迹,分辨这个人到底是刚来的新人还是十五分钟前的新人。最后派对结束的时候,你朋友的朋友开心地与你道别,心想你真是一个温和有礼,善于倾听的好伙伴。你也开心的与你朋友的朋友道别,心想总算完事了,好像是樱桃小丸子。
混沌派社交。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马路上。
任何一个对视超过三秒的人都是一次薛定谔的考验:在他主动和你打招呼之前,他永远是一个你既认识又不认识的人。这时候就只能用薛定谔对付薛定谔了:你需要一个既是微笑又不是微笑的表情。如果对方和你打了招呼,那么微笑立刻扩大,表示自己刚刚也认出了对方。如果对方错开了眼珠,那么也可以缓缓收拢,表示这只是自己随意露出的白痴表情,并没有什么目的。假如对方打了招呼,但是却是向你身后的其他人……那么立刻掏出手机假装发短信。
所以,对脸盲症患者而言,每一次身在街上都是无尽的考验。
所以,对患有脸盲症的老鼠先生而言,他十分讨厌自己的任务:同伙在楼上碰头,他停留在楼外的人行道上替他们望风。
简直是地狱模式。
他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望了望三楼那扇窗户。据他所知,黑猫老大、眼镜先生、公文包先生、小粉先生和花花先生正在那里谈事情。这些人其实算不上是自己的同伙,老鼠先生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只是一个跟班罢了。每一次都只有他被排除在外,一个人站在寒风里给他们当守卫。这其中最可恶的就是自己那个堂哥花花先生。永无止境的捉弄与嘲笑,就连他这个假名也是表哥给起的恶意的外号。他低声地咒骂几句,打算偷跑到旁边商店去买杯咖啡。
然后他很不巧地,和前方一个人对视了超过三秒。
老鼠先生瞬间拿出了薛定谔的微笑。
这次事情有点特殊。
对方迎面送上来的也是一个薛定谔的微笑。
两个脸盲症患者在相隔不到 一百米的一条人行横道上慢慢的朝着对方走去,脸上都带着模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呆滞却依然停留在对方脸上。距离越来越近,表情也越来越僵。两人都在努力地辨识着对方是否真的在朝自己微笑。最终,在相隔5米的时候老鼠先生决定要冒个险:把目光移开。
就在这时,一股寒风刮过,老鼠先生被吹的咧了咧嘴。
对方误读成了一个“完成的微笑”,于是也扩大了笑容。
老鼠先生赶忙还之以笑容,心想,真悬。
于是相距3米的时候,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站住脚步,开始寒暄。
“嗨。”
“嗨,真巧。”
“是啊,你在这啊。”
“恩,你也在啊。”
“恩。”
沉默三秒。然后两人同时开口,
“那个——”“对了——”
老鼠先生立即做了个礼让的手势:您先请。
“哦,我只是想问你在干什么呢。”
“我……等人呢,你呢?”
“我正要去办点事。”对方说着,看了看手腕。
老鼠先生很识趣:“哦,在赶时间么?那可不耽误你啦。”他无视对方手腕上并没有手表这一事实。
“是啊,还真有点急,那我先走啦。”
“恩好,下回再见!”下回麻烦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下回见!”
于是两人分开了,相背而行。谁都不想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