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5.12地震

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过,我正在办公室上班。

嘭…嘭…嘭。门外有人敲门。

“请进。”我大声应答。

门开了,是分管物流的高总来了。我正准备问找我有啥事,突然,我感到我坐的椅子左右移动了两三下,移动的距离大约有5公分左右。我唰的一下站起来,脑子里马上反应到是地震。

“地震!”我大声喊道。

“没有感觉到呢。”正朝我走来的高总大大咧咧地应道。

高总的话未落音,剧烈的震动来了,仍然是左右(南北方向)的水平震动,移动的距离超过10公分。霎时,桌上的笔滚到了地上;矿棉板吊顶的天花板不断掉灰尘;铝合金窗户嚓嚓作响;连墙壁都感觉到明显地在晃动。

我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办公室在三楼,下楼逃生,距离起码有六七十米,还要下两层楼,万一楼房倒塌,岂不更危险?!我所在的是一幢综合楼,一共就三层,一、二层是仓库,第三层只有一、二层的三分之一,我办公室的窗外就是二楼的屋面。即使楼房倒塌了,在屋面也不至于被压住。于是,我喊了一声:“到屋顶。”,一转身就翻过窗户跳到了屋面上。

我双脚刚落到屋面上,便是一个踉跄,屋面也震动得厉害,根本站不稳。我本能地蹲下身子,双手撑地,朝七八米外的一根横在屋面的消防管处移动。到了消防管处,我攥住消防管,转过身来,朝办公室望去:天啦,仅仅比二楼屋面高5米左右的第三层,左右晃动的幅度竟然超过20公分;震动中,不时有墙面砖掉下来;房屋伸缩缝两端1米高的女儿墙,左右晃动不同步,错开的距离也有近10公分;不知从什么地方,还传来低沉的隆隆声(后来听说这是地震发生时发出的“地吼”),我感到一种面对末日的恐惧。

我非常清楚这幢楼房的结构:全框架结构,600mm×600mm的柱,主梁800mm×400mm,全现浇楼面、屋面。这样坚固的框架结构楼房,竟然晃动得如此厉害,我开始担心我的家了。

我的家就在公司附近的小区,相距不过几百米,我住的是一幢七层砖混结构楼房的第二层,老伴还在家里呢。我想,框架结构的楼房都晃动成这样,砖混结构的楼房呢?我不敢想下去了,赶紧扭头朝家的方向望去:还好,那幢楼房还在。小区旁边是一个正在建设的楼盘,25层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正在做外墙装饰,整个楼房用防护网遮住。此时,整幢楼房灰尘弥漫,八九十米高的塔吊在剧烈地晃动,塔吊伸出的长臂则不停地上下摆动。

好像是有人在叫我。我回头一看,是公司的另外两位老总也从办公室的窗户跳到了屋面。我招呼他们到我这里来,攥住消防管。

剧烈的震动还在继续。突然我感到震动有些变化,除了上下左右的震动以外,仿佛还有径向(转圈)的震动。他们可能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一位老总大喊了一声:快跑!他们两人拔腿便跑,我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他们跑。翻过窗户,发现我的办公室一遍狼藉:书柜和饮水机倒在地上;天花板也掉了不少,我顾不得多看,踉踉跄跄地朝楼下跑去。楼梯上有被人丢弃的高跟鞋,还有一副眼镜,我弯腰拣了起来。半道,碰见财务部的出纳员小朱,只见她哭着往楼上跑,我拉她也拉不住,后来听说是地震发生时,她慌忙跑下楼才想起抽屉、保险柜都没有锁,才冒着危险上楼去关锁。唉,职业责任之所然。

刚跑出楼房,震动就停止了(后来调看监控录像,剧烈的震动持续了近三分钟),人们纷纷跑向远离建筑物的草坪,个个面面相觑,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但网络已经中断了。

我没有到草坪,而是心急火燎地朝家里跑去。小区门外的马路上挤满了人,而小区内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我跑到楼下大声呼喊,无人应声,又跑上二楼敲门,还是没有应答。我急匆匆地返回公司,老远就看见老伴光着脚站在那里。有公司的员工,拿来一双拖鞋,让老伴穿上。惊魂未定的老伴告诉我,她正在网上和苏州的姐姐聊天,突然房屋剧烈晃动,屋外人声嘈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拔腿就跑,出门时,从鞋架上随手抓了两只鞋,穿的时候才发现,一白一黑不说,还是“一顺风”(同左或同右)。于是,把鞋子扔进屋里,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三点多钟,汽车里的收音机传出了四川汶川发生地震的消息,开始播的是7.8级,不一会儿就更正为8.0级了。

由于余震频繁发生,基本上每小时会有一两次。我们就在草坪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汶川距离成都仅一百余公里,现在余震频繁,所有员工暂时不得进入室内;关闭仓库、营业厅、办公区和公司侧门,加强治安防范;公司领导和各经营部门安排夜间值班,准备应付即将来临的紧急向灾区调运药品;采购部门做好准备,紧急补充救灾急需的药品、器械和消毒用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停地拨打电话,想和在成都的妹妹、女儿和外地的亲人们取得联系,但根本打不通。

六点多钟,在小学教书的女儿回家了。

“好恐怖哟!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在上课,教室里的课桌都在动,桌上的课本都抖到地上去了。我赶紧让学生们两人一组,牵着手离开教室,到操场上去,我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女儿讲起地震的情景时,分明还心有余悸。

“你想过自己先跑没有?”我问女儿。

“没有!啷个可能哟,我先跑了学生不晓得乱成啥子样子。”女儿激动地说。

我赞许地点点头,笑着说:“你做得对。”

晚上八点多钟,终于打通了妹妹的手机,双方互报平安,简单谈了一下情况。

妹妹的家住在成都西边的二环路边上的一栋七层楼房的顶楼,九十多岁的老父亲也住在她那里。地震发生的时候,老父亲午睡后刚起床,剧烈的晃动使他跌坐在床上,他还以为是自己头晕哩。待剧烈的震动结束后,妹妹才牵着他下楼,到空旷的地方躲避。后来,妹夫联系了一处高尔夫球场,他们已经到了那里,准备暂住几天再说。

晚上,电视一直在播报有关地震的最新报道,从中,得知除汶川、北川外,成都的都江堰、崇州、郫县、彭州和绵阳的安县、江油、德阳、什邡等地也受灾严重,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已经乘专机赶到了四川。

晚上十点多钟,都江堰市卫生局的一位副局长持“都江堰市抗震救灾指挥部”的《介绍信》来到我们公司,要求紧急提供一大批药品。好在我们下午就作了布置,各部门的人都在,开票、配货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我趁机找副局长了解灾区的情况。

“都江堰距震中映秀镇不到30公里,灾情严重,市中医院住院部大楼和聚源中学教学楼垮塌,人员伤亡严重;都江堰到汶川的道路已经中断,都江堰附近的公路上停满了部队前往汶川救灾的车辆。”副局长用沙哑的嗓音告诉我们。

“伤员在等着药品救治,十万火急,我马上还要赶回去通知指挥部派车来拉货,拜托了!”副局长拱手向我们告辞,乘车离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都江堰市抗震救灾指挥部派来的两辆货车来了,近一千件的大输液、代血浆、抗生素、纱布、绷带等,整整装满了两车,风驰电掣般地向都江堰驶去。

地震的第一天,就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中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相当紧张繁忙,采购部紧急从全国各地调运的药品陆续到货,物流部的同志加班加点,一个星期内,收货超过三万件,发货超过两万件。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社会上有不少志愿者,自费购买药品,送往灾区。我们公司组织的“携全国百家医药生产企业向四川地震灾区捐囎药品”活动正式启动。全国近百家医药生产企业慷慨解囊,向四川地震灾区捐赠了价值近千万元的药品。

公司及时组织车辆,将捐赠药品陆续送往灾区。

由于余震不断,周围的市民纷纷涌入我公司躲避,他们在公司草坪和空地上搭起帐篷,准备长期“抗战”。

公司营业大厅前的钢架雨棚,成了人们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自带被盖、席子,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从地震发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余震来了,就叫上家人跑到室外躲避。有一次还在公司的汽车里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全身疼痛。后来转念一想,八级地震都没有把我家的房子震垮,难道五六级的余震还能震垮房子不成?于是就不再外出躲避了。

5月19日晚上8点过,成都电视台开始滚动播出当天晚上可能发生6级以上余震的消息。霎时,整个成都市就炸开了锅,人们纷纷驾车向城外跑,一环路、二环路几乎中断。得到这个消息,我赶紧在公司要了三顶帐篷,通知在成都的内弟和侄儿到我这里来躲避。结果当夜平安无事,仅发生了几次轻微的余震。

当时,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帐篷里住了两天。

有震感的余震持续了一月有余,在帐篷里躲避余震的人们开始陆续回家居住了。但仍有相当一部分市民坚持住在帐篷里,他们买来整箱的啤酒和其它食品,过着“野炊式”的生活。当时有一幅对联形容这种现象。

上联是:灾区人民无家可归在余震中等待吃喝;

下联是:成都市民有家不回在吃喝中等待余震。

横批是:都逑恼火。

这幅对联虽然带有调侃的味道。但却是当时情况的真实写照。

附近社区的居民敲锣打鼓,给公司送来了“真情相助解民忧,危难时刻见真情”的锦旗。

这次汶川地震,波及了附近十多个县市,公司有二十多位员工家在地震灾区,家里不同程度的受灾。为此,公司发动员工给在地震中受灾的员工家庭捐款,公司工会也拿出了一些钱,捐给在地震中受灾的员工家庭。

六月初,除汶川还实行交通管制外。其余灾区道路基本畅通了。我代表公司,先后前往都江堰、彭州、绵阳、安县、江油、三台、德阳、什邡等地,慰问受灾的员工家属。

慰问受灾的员工家属的行程近千公里,沿途满目疮痍,我在车上拍了不少照片。这是前往安县的公路旁部分垮塌的房屋。

在绵阳到江油的公路上,停满了解放军某部舟桥团的汽车,据说是为唐家山堰塞湖作应急准备的。

这是一位员工的家,仅存断壁残垣。

途径都江堰市区,严重受损的楼房随处可见。

为了安置受灾群众,都江堰市政府在城区边上设立了一些安置点。“勤俭人家”是最大的安置点,安置受灾群众上千人。

都江堰聚源镇距都江堰市区仅几公里,我们顺道去聚源中学看了看。地震中聚源中学一幢近百米长的三层教学楼,除中间的楼梯间还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左右两边的教室彻底垮塌,学生伤亡严重。经清理后的现场,还用铁丝网围着,瓦砾中还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书包、课本。整个聚源镇损毁严重,可房屋彻底垮塌的竟然只有这座教学楼。我不禁为学生们的不幸痛心不已!

……

而今,十三年过去了,地震留下的创伤已经被时间的推移和大规模的灾后重建渐渐抚平,但那山摇地动的恐怖瞬间和全国人民支援四川抗震救灾所展现出的大爱精神,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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