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十七讲 2.温庭筠

葉先生说到温庭筠到时候,暂时先不介绍温庭筠到思想和生平,直接看他的一首词——《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词的一种特色,就是从读者的联想滋生、衍生出意义。他常常不是用理性的说明,给人的是一种感官的印象。用西方近代理论来说明,叫作符号学。特别是诗歌它有所代表的,不是一个理性的认知的意思,而是一种感官的印象。可是这个感官的印象,也可以指向一个认知的意思,带出来一个理智上的认知的意义。

比如“小山重叠金明灭”中“小山”两个字,如果按照一般理性的认知的意义,是指外界自然景物的山水之山,小山是一座很小的山峰。可是,从温庭筠的这首小词来看,“小山重叠金明灭”之后,是写一个美丽的女子,所以“小山”应该是一个感官的印象,不过它可以带给我们一个认知的意义。

这时候我们就要顾及作者原来创作的时代背景。在温庭筠的时代,即在《花间集》写小词的时代。小山的认知意义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可以指山眉,说女子眉毛的形状像一个山的形状。五代词人韦庄有一首《荷叶杯》,说“一双愁黛远山眉”写得很美。因此在唐五代的时候,小山二字的感官印象可能是指眉。词中说小山重叠,眉毛可以像小山,但如何重叠呢?另外,“懒起画峨眉”,又提到眉,一般说来,在这样短小的词里边,不会前面后面都提到眉,就文学感动的情意上说,这种重复显得凌乱,不能造成感发的效果。所以第一句写的一定不是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指山枕。古人的枕头,有一种像山的形状的,中间凹下去,两边翘起来的形状。《花间集》里的作者顾夐有两首《甘州子》里就写到里山枕。又因为小山重叠,所以小山不是指山枕,山枕是不能重叠的。

剩一种可能,就是山屏。温庭筠在一首《菩萨蛮》中写“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我们这里讲的“鬓云欲度香腮雪”,指的是睡脸,小山指的是屏山。


“金明灭”是什么呢?应该是早晨、破晓的时候,太用的阳光从门窗的空隙照射进来,照在女子的枕畔的屏山上,而屏山上是有一种金碧螺钿的美丽装饰,所以当日光照在这个美丽的屏山上,那日光就显出金光闪烁的样子。


“鬓云欲度香腮雪”,头发的乌云,当女子在枕上一转头,那鬓云就流动过来,要掩过去没有掩过去的样子。腮就是指面颊。以“香腮雪”说明她脸上有脂粉,是香的,皮肤是白的。把云放在前边,把雪放在后边,不是说如云的鬓发、雪白的香腮,而是说香腮的白雪、鬓发的乌云,这是温飞卿的特色。


“懒起画峨眉”,“画峨眉”表现的是一种爱美要好的感情,这个爱美要好的感情,也是精神品格的情操上的修养,这是一个传统。


“弄妆梳洗迟”变现的是一种古代女子的“为悦己者容”的感情,即但即使没有人欣赏,也要爱美,保持精神品格上的操守。


“照花前后镜”,你戴一朵花在头上,要前后照镜,从每一个角度看这花位置是不是合适,是不是美好。


“花面交相映”,“交相”二字表现了一种重重无尽的、精力饱满的样子。是一种修容自饰的爱美要好精神。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帖”字通“贴”,一个可能是贴绣,是在绣罗襦上刚刚贴绣好的。贴绣是什么花纹?是“双双金鹧鸪”。中国常常用鱼鸟、鸳鸯鸟,成双作对的,代表一种幸福美好的生活,代表一个人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对象、归宿。


这首词通篇下来是写一个孤独的女子没有人赏爱的寂寞的心情。所以最后一句是反衬,是提醒她所追求的身世一对对的理想。而衣服上的双双对对的鹧鸪,是她孤独寂寞的生活的反衬。


温庭筠的词,本无喻托。但由于温庭筠的生平,在他的诗里面就反映了在当时唐朝的黑暗的政治背景下,温庭筠有自己的一份悲哀和愤慨。所以在写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隐约地流露了这样悲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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