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蛇钻进了马桶!


2018 年春天,我从西安去临州出差。任务是给一家本地企业做上市前审计。出发前我装了两包西安的祛湿茶,想着南方湿气重,总不能刚到就被潮气缠上。可踏进校园州地界的那一刻,空气里黏腻的湿意裹着说不清的闷,我心里隐隐发慌 —— 有些 “湿”,恐怕根本不是茶能解的。

临州宾馆是企业订的。大堂看着气派,挑高穹顶配着大理石地面,可走近了才发现,墙角的裂纹比我妈手上的皱纹还密,像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秘密。角落那台老式挂钟,指针永远比手机慢十分钟,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儿走得格外迟疑。我住七楼,走廊铺着暗红地毯,踩上去没声音,走在里面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后背的汗毛时不时竖起来,那时还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错觉。

第一晚我就没睡好。被子摸上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冰凉的潮气往骨头缝里钻。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腥气,跟夏天晒坏的鱼干似的,闻得人心里发堵。凌晨三点半,我突然醒了,不是被尿憋的,是那种 “有人盯着我” 的直觉扎得人难受。明明房间里只有自己,可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后背,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卫生间灯坏了,前台说 “工程部忙”,语气里透着敷衍。我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摸进去,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总怕脚下突然碰到什么。刚掀开马桶盖,水里突然动了一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在水里盘着,我心脏猛地一缩,差点喊出声。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手电筒的光晃了两下,手都在抖 —— 终于照清楚,是条褐色的蛇,不算粗,脑袋微微抬着,信子 “嘶嘶” 地吐。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 “跑” 的念头,可脚像被钉在原地,挪都挪不动。

那蛇的眼睛太亮了,就那么盯着我。不是动物的那种茫然,是 “认得出人” 的专注,看得我浑身发毛。我在西安活了三十年,动物园的蛇见多了,可从来没见过眼神这么 “通人性” 的,仿佛它能看穿我心里的恐惧,甚至…… 知道我是谁。

我抖着手打 110,指尖的凉意直窜到胳膊肘。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平静得反常,反常到让我更慌。我结结巴巴说 “马桶里有蛇”,原以为她会惊讶,会追问,可她居然没问 “真的假的”,只淡淡一句 “描述下蛇的特征”。我说了褐色,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那一秒像过了很久,我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她才说 “关好卫生间门,等林业局的人来”。挂了电话,我盯着卫生间的门,总觉得那门随时会被撞开。

等的那二十分钟,比半小时还长。卫生间里总传来 “沙沙” 声,像有东西在管道里爬,每一声都敲在心上。墙上的水管突然震了一下,震感顺着指尖传到胳膊,鸡皮疙瘩一下子全起来了 —— 那东西,好像在往我房间这边爬,它知道我在等,知道我怕它。

敲门声响起时,我几乎是扑过去开门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门外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站着三个人。前台小姑娘脸白得像纸,手攥着工牌快捏变形了,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不知道是怕我追责,还是怕别的;保安揉着眼睛打哈欠,肩上的对讲机还在滋滋响,一看就是被从值班室揪起来的,满脸不耐烦,大概觉得我小题大做;最边上的中年男人穿深蓝色工作服,胸前绣着 “临州市林业局”,领口沾着片枯黄的树叶,可他跟我想的 “工作人员” 一点不一样,手套磨得边都毛了,指甲缝里嵌着泥,倒像刚从山里回来,我心里又多了层疑惑。

“蛇在哪?” 他声音挺温和,目光却没离开我脸,像在打量什么。我指了指卫生间,他进去蹲了好久,久到我都要忍不住敲门,生怕他也出什么事,走廊的灯彻底灭了,我摸着墙按亮开关,他才出来说 “菜花蛇,没毒”。他掏手套的动作特别迅速,将蛇很快抓进兜里,我瞥见他裤脚沾着湿泥,更纳闷了 —— 他到底是来抓蛇的,还是早就知道蛇在这儿?

宾馆经理是后来跑过来的,满头大汗,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一看就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鞠躬时腰弯得快贴地面,嘴里不停说 “抱歉”,眼睛却一直瞟那个林业局的人,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躲闪的眼神,明摆着在瞒什么。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们到底在藏什么?

换去五楼房间后,我盯着天花板到天亮。窗外的天从墨黑慢慢泛白,楼下早点摊的蒸汽飘上来,可我毫无睡意 —— 经理和林业局的人到底在瞒什么?110 接线员的平静,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种事?这宾馆里,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第二天我以 “受惊吓” 为由请假,其实是想看看七楼到底在搞什么。上午九点多,楼下开始热闹。阳光穿过宾馆院子里的老樟树,洒下斑驳的影子,穿制服的林业局人、挂着 “旅游局” 工作证的干事,还有几个穿便装的男人,围着七楼楼梯口低声说话,那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处理蛇窝,倒像是在掩盖什么。

我把房门虚掩一条缝,楼道里的消毒水味飘进来,呛得人难受。看见工程部的人从天花板检修口爬下来,身上沾着灰,手里拎着个装蛇的网兜,脸色发白。他跟经理说话,声音压得低,经理背对着我,手里的香烟烧到了指尖才惊觉,慌忙掐灭,他才说 “管道里好几个蛇窝”。我心里一沉,这么多蛇,宾馆早就知道吧?

经理接过装蛇的袋子,指尖还沾着烟灰,对我说 “李小姐放心,蛇都清走了,七楼封了改造”,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安抚。我问蛇去哪了,他擦着汗,院子里的蝉突然叫起来,他愣了一下才说 “送保护区了”。

中午乘电梯,轿厢里的风扇吱呀转着,吹得人心里发毛。遇上保洁阿姨,她推着清洁车,车里的拖把还在滴水,看见我先叹了口气,那声叹气里满是复杂。左右瞅了瞅,把我往电梯角落拉了拉,清洁车的轮子在轿厢地板上轻轻磕了一下,她才压着声音问 “姑娘,你房间那蛇,是不是褐色的?眼睛上面还有两道白线?”

我心里 “咯噔” 一下,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电梯里的消毒水味好像更浓了,我问 “您怎么知道?”

阿姨攥着拖把杆,指节都发白了,电梯下行时轻微晃动,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害怕 “那是‘守门蛇’啊!老辈人说,这种蛇只待在一个地方,那地方就有宝贝。前两年老城区拆迁,墙根的砖缝里都长了草,有户人家墙里挖出过这种蛇。后来那户人家没等拆迁款到账就搬走了,再也没回来 ——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后背一阵发凉,难道这宾馆下面,也有 “宝贝”?

下午去企业查账,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人胳膊发凉,可我却觉得燥热。提到宾馆蛇窝,对方翻凭证的手顿了一下,动作明显僵了。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点,他赶紧用纸巾擦,越擦越乱,桌上的绿萝叶子垂下来,挡住了他的半边脸,像在掩饰慌乱。“临州老房子多,这种传说听听就好。” 他笑着说,可指尖却在抠桌面,把桌角的漆都抠掉了一点,碎屑落在账本上 —— 他在紧张,他肯定知道什么。

查账时果然发现问题。一笔三百万的资金没去向,签字栏的墨迹还发潮,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假。我刚要问,陈总监突然按住我手,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烫得我心慌。声音压得极低,办公室的打印机还在 “咔嗒” 响,热气都喷到我手腕上 “李经理,我想起来了,那三百万是拨给扶贫单位的,可能还没要回单据,等要回来就赶紧入账。” 他的话漏洞百出,可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像在警告我别多问,我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这三百万,跟宾馆的事有关吗?

那天晚上,我站在五楼窗口,看着七楼施工队进场。路灯的光昏黄,他们都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清脸,推着手推车从宾馆侧门进去,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听得人心里发紧 —— 为什么偏偏选在半夜动工?他们到底在七楼干什么?

睡前给我妈打电话,房间里的空调坏了,闷热得很,汗顺着脖子往下流。没敢说资金的事,怕她担心,只提到蛇。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久,电视里的戏曲声隐约传来,她声音发颤 “静儿,临州那地方邪性。我年轻时候跟你爸去出差,住的旅馆窗外全是竹子,就听人说‘蛇不惹祸,人别惹蛇’,你早点回西安,别在那儿多待。” 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更慌了,难道我真的卷进了什么危险的事里?

犹豫半天,我给王志远发了条信息 “临州不对劲,宾馆有蛇,企业账目也有问题。” 他以前回复总慢悠悠的,这次没两分钟就回来 “立刻换宾馆。” 五个字,没加标点,简短得反常。我盯着屏幕,窗外的树影晃进来,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 他怎么知道事情不简单?他是不是也了解临州的事?

后面几天查账,我没再提那笔资金,怕打草惊蛇。办公室的绿萝换了新的,可空气里的压抑感没少。陈总监急着催对方补票据,每天都要给对方打两三个电话,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像是怕夜长梦多。到下午人家送来票据,牛皮纸袋上还沾着雨渍,资金出处总算落实了,可我心里的疑团一点没散,这票据,是真的吗?

周五晚上企业请吃饭,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墙上的山水画挂得有点歪,看着别扭。老板频频给我敬酒,酒杯碰撞的声音很响,热情得过分。陈总监坐在旁边,笑得特别热情,总给我夹菜,筷子上的油蹭到了餐碟边,那刻意的亲近,让我很不自在。龙凤汤端上来时,热气裹着腥味飘过来,我胃里一阵翻腾,老板舀了一勺递到我碗里 “李经理尝尝,这是本地特有的蛇做的,大补!”

汤里的腥味一下子冲上来,跟宾馆被褥的腥气一模一样,记忆里蛇的影子瞬间冒出来。我看着汤里蛇皮的纹路,包厢的灯光映在碗里,突然想起马桶里那条蛇的后颈,胃里的东西直往上涌,筷子都攥不住了。陈总监凑过来,身后的服务员正端着菜走过,他问 “李经理怕蛇?” 我摇摇头,强压着恶心说 “不太习惯吃这个”,把碗往旁边推了推,碗沿碰到了骨碟,发出轻响,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在我脸上,带着探究。

饭后陈总监送我回宾馆,车里没开空调,闷得人喘不过气,汗湿的衣服贴在背上,难受得很。窗外的路灯飞快往后退,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快到宾馆时,他突然说 “李经理,你就没想想?蛇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你房间?那是专门‘保护’你啊!”

“应该是巧合吧。” 我硬着头皮说,手指抠着车门上的把手,指甲都快嵌进去了,车开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打在车门上,“要是这样的保护,我可真不愿意要!” 我怕的不是蛇,是这背后藏着的秘密。

他笑了,指尖在方向盘上敲着,“嗒嗒” 声在闷热的车里格外清晰,像在倒计时。“临州没有巧合。那些蛇,是给人送喜讯的。见过这种蛇的人都能遇到好运气,你看这街上的灯,亮得很,说不准,你也会遇到好事!” 他的话像裹着糖的刀,听得我心里发寒。

我看着他,车窗外的宾馆招牌越来越近,强装平静说 “借您吉言,但愿吧!” 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团,只想赶紧摆脱他。

周末我去了古街的旧书店,青石板路被雨打湿,泛着光,踩上去有点滑。在角落翻到本泛黄的《临州地方志》,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花瓣,带着旧时光的味道。问老板 “守门蛇” ,他放下茶碗,热气在他脸上绕了圈,眼神沉了下来,带着点警告 “姑娘,临州蛇多,但有毒的少。老街上的老槐树都有上百年了,老辈人说,蛇是‘地脉的眼睛’,哪块地下有老物件,蛇就往哪聚,身上还会沾着物件的碎渣。不过现在的人只知道吃蛇,去年有个老板开蛇馆,就在街尾那家,没半年就关了。说是半夜看见蛇从下水道爬进来,缠在桌腿上,吓得连夜就走了 —— 有些东西,别太好奇。” 他的话让我更确定,宾馆下面一定有 “老物件”,而那三百万,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

周一下午审计报告会,会议室的窗帘拉得很严,投影仪的光映在幕布上,晃得人眼睛疼。我代表审计小组宣读了审计报告,声音有点发飘,总觉得背后有目光盯着。老板听完拍手,掌声在密闭的房间里有点闷 “李经理和同志们审得仔细!你们辛苦了!” 审计结束时,我走出会议室,走廊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才感觉背后的目光终于消失了,可心里的石头没落地 —— 这事儿,真的结束了吗?

可回西安的高铁上,总觉得有人盯着我。车窗外的田野飞快往后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浑身发僵。到了西安高铁站出口,冷风裹着尘土吹过来,有个穿深灰夹克的男人跟着我走了一段,我加快脚步,他也加快,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直到列车开动,他还站在站台边,身后的广告牌亮着光,他盯着车窗看,我心里直打鼓,以为他是来 “盯梢” 的。一会儿来了个女人,手里拎着刚买的水果,笑着扑到他怀里,他才露出笑 —— 原来他是等恋人的,跟这事无关。我松了口气,可心里的不安没散,总觉得有什么跟着我回来了。

回到西安一个月,好事接连来。办公室的盆栽冒出了新芽,升职、加薪,连分手半年的王志远都找我复合了,可这些好事,却让我更慌,总觉得是 “临州的事” 换来的。每个深夜,我都会梦见那条蛇。梦里的卫生间还是暗的,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它眼睛亮得吓人,就那么盯着我,不吐信子,也不攻击,像在提醒我什么。我再也睡不着,每次去卫生间前,都忘不了先打开马桶盖仔细看,客厅的挂钟滴答响着,每一声都像倒计时,总担心里面藏着蛇。

“啊!” 我常会猛地坐起来,冷汗把睡衣都湿透了,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窗外突然电闪雷鸣,闪电照亮了房间,雷声里好像夹杂着 “嘶嘶” 声,还有水流的声音 —— 是从卫生间的方向传来的。我盯着卫生间的门,浑身发抖,难道它真的跟着我回来了?

我盯着卫生间的管道口,闪电又亮了一下,照亮了管道上的锈迹,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临州的管道连着凉水系统,西安的下水道,难道就不是通的吗?

那些藏在管道里的蛇窝,从来都不是偶然,也从来不是 “提醒”。

临州的故事根本没结束。它跟着管道里的水流,跟着我,从一千多公里外的临州,顺着地下的管道,爬到了西安。

现在我每次用卫生间,都会先打开手电筒照照马桶。灯光扫过马桶内壁,我总能想起临州宾馆那夜的雨声,还有蛇眼里的光 —— 它还在,它一直都在。

(短篇小说,作者夏夏,本平台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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