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总谈读书,好象颇有些“媚雅”。读书总归是件雅事吧,其实不然,那得看读的是什么书,西方人就不觉得读维多利亚时代的地下小说是雅事,我也不觉得读言情、玄幻、惊悚是雅事。说实话,我觉得读小说就算不得雅事。虽然我常看——看了就很难说没受影响。
有个大文豪说过(忘了他是谁):世界上所有不朽的小说,主题只有一个——通奸(不是原话,大意如此)。这话武断了,《悲惨世界》里就没有通奸。可也有一定的道理,《红字》啊《红与黑》啊《安娜•卡列尼娜》啊《尤利西斯》啊,这些被奉为经典的小说,都写了通奸。我国明清的道学家,干脆把戏曲小说之类,一棍子打死,谓之“诲淫诲盗”,柏拉图则要把诗人请出理想国。
以古代文学为例,还只说有名的:我们看《西厢记》,读到“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觉得真是口齿噙香,其实往下一看,原来张生和崔莺莺那个了,有点淫了。《金瓶梅》就更不用说,《红楼梦》也不干净。《水浒传》鼓吹造反有理,是典型的“诲盗”,《三国演义》教给大家如何窃国,更是“诲大盗”。连《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虽然被佛祖封为“斗战胜佛”,可是大闹天宫一节,却是《西游记》最出色的文字,那时他也在造反。这些都是好作品,也难免“诲淫诲盗”。
看来,从道德家的立场,“把诗人请出理想国”和说他们“诲淫诲盗”,不算冤枉了他们。我觉得小说家多是追求刺激的人(没有证据,凭直觉),生活中有刺激的事不多,最刺激的就是男女(言情也属于此类),杀人(战争、武侠、侦探属于此类),冒险(玄幻等也属于此类)和变态(描写吸毒、同性恋的也属于此类),所以小说家笔下这些事情最多。看小说的人也多是追求刺激的人,生活中有刺激的事不多,所以就看别人怎么男女,杀人,冒险和变态。
我不是道德家,所以对这些题材没意见,生活中最有趣的也就这些东西了。小说家可以写,但操作起来就有格调高低之分。格调高的写手,能在上述题材里揭示人性,格调低的写手,则在上述题材里先撒癔症后烂掉。我认为顶尖级的写手,是能够抛开上述题材,写最平淡的生活,并在最平淡的生活里推导社会存在的。巴尔扎克就是这样一个顶尖级的写手。但小说家不可能都是巴尔扎克,那当个巴尔扎克就太容易了。但我还是觉得小说家要志存高远,哪怕当不了巴尔扎克,至少应该要求自己写点格调高的作品。
今天的小说,在现代和后现代之后,越来越“小众”,题材越来越集中在“通奸”和“变态”上。写小说的人越来越象一群精神病,小说越来越象精致的发疯。写出来的东西,哪怕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觉得最多也只是格调高一点,算不得顶尖级。有人说,你不懂,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毕竟还有一步呀,不能说疯子就是天才吧。结果小说家觉得自己是天才,别人却觉得他们是疯子。难怪如今看小说的人越来越少,小说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谁能做到对疯子顶礼膜拜呢?何况许多写手还格调极低,以变态自诩,拿肉麻当有趣。他们的小说所展示的世界,简直就是一个臭水坑。谁喜欢生活在臭水坑里呀,所以还是捂着鼻子走开为妙。
那么,我口口声声说格调,格调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哦?我不是文艺理论家,我说不清楚。凭直觉,这世界不是一群精神病塑造的臭水坑,你硬把它说成是臭水坑就是格调不高。说白了吧,讴歌“真善美”就是高格调,追求“假恶丑”就是低格调。为“真善美”遭殃而叹惋就是高格调,为“假恶丑得势”而开心就是低格调。那么,“真善美”和“假恶丑”又是什么东东?我不是哲学家,也说不清楚(据我所知,古往今来,这个问题还没人说清楚过),但是,这个世界是有好人的,你说好人好,我就觉得格调高,你说世界上没有好人,只有精神病和阴险狡诈的家伙,我就觉得格调不高。
再说回到“媚雅”。“雅”是什么?我还是说不清楚,但凭直觉,追求智慧,活着不只为着“食色”二事,就离着“雅”比较近了(当然食色是基础,没有它们是万万不行的),或者说“雅”离着“真善美”比较近(这里指的是真“雅”,假“雅”表现不一,不去管它)。人最好骨子就“雅”,不能骨子里“雅”就媚媚雅,也还算是向上的选择。读书不算是“雅”或“媚雅”,读高格调的书才是“雅”和“媚雅”呢。我坚定地以为,一个还有点“雅兴”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还是离格调低的小说远一点吧,还是找点格调高的东西看看吧。这一点,尤其是说给爱读书,爱读小说的年轻人听的。“媚雅”总比一头栽进臭水坑里强一些。如果老是“雅”着,觉得累得慌。那哪怕是看看呼啦啦,呼啦啦的《大长今》呢,还能有点斗志,比看那些大名鼎鼎的《妻妾成群》好一些。如果实在想看,最好四十以后,那时候再颓废再堕落也不迟。 (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