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的世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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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定要写一篇关于红苕的文章,是基于对它的认识和刻骨铭心的了解。而且我也决定了:要赶现在记忆深刻时就写。我担心时间长了,岁月冲淡了对它的感情,终究会与它陌生了。

        在我的家乡川北农村,家家习惯叫它红苕疙瘩、红苕菠萝。小时候是不知道这叫法的意思,后来我走出大山深处,才知道那意思就是长得壮实,吃在肚里经饿。它也不难下咽,甜甜的味道,有点哽人,象耕田耙地做惯了重体力活的农村人,自然把它视为宝贝。淡季吃不上它,不习惯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当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孩子们是不大喜欢吃它的。

        写它,无疑也在回忆我的童年。它是我童年的伴儿,是固定我记忆并让它成熟起来的那个伙伴儿。

        在菜市场里,每当看到它躺在那里的憨态,我就禁不住要上前去摸摸它,把它买回家,做起小时候的吃法来,但哪还能找得到以前的那个味儿呢?

        有几次,我竟还莫名其妙地把它从苗到果的生长,与我小时候的成长,联系到一起来比较过,那真是一种幸福的滋味啊。

        在冰雪寒冰还没到来之前,生产队就把种子红苕储存在山窖里,专人保管。我们家虽然也在人睡的屋子里挖了一个地窖,把带着泥土还很新鲜的红苕下放到窖里,不是为了作来年的种子储存,而是为了在冬去春来的季节里作湖口的粮。但可惜的是,它并没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冬天没过完,每天却在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腐烂。

        山窖离我家不远,唯一管事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看起来象秉公无私的老头,我把它每天来开山门巡窖的时间摸透了。只要有点太阳的正午,我知道他准来。于是,我就守在山窖门口等他,等从他那儿捞点儿“好处”。在这之前,我早就合理安排好了大人们分配给我的事。

        有时,他也把有腐烂势头的红苕揪除出窖(按理说,这种红苕是可以等到有腐烂端倪时才扔出门外的),我把他的这举动,看成是对我的友好。于是我就进到洞里去热情地叫他“爷爷”,还帮他做这做那。那洞里,温度高,到处都能听到汽汗水从石壁上 “嘀嗒嘀嗒” 往下掉的声音……当然,他大多数时候还是把完全烂朽了、有酒味的红苕才丢出来的一一这个不可冤枉他。

        不管是烂朽了,完全派不上用场的红苕也罢,还是才烂了一个疤的红苕也罢,对我来说,都有达到极致的用处。好点的红苕,当时就可以生吃,或者用刀削去烂的部分,还可以煮着吃。烂透的红苕,我就把它晒成干,卖到酒厂去烤酒。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勤劳致富的道理了。为了攒钱,我挖过麻芋子,剥过蓖麻子,捡过桐子……很早就偿到了生活的艰辛。

        作为口粮,我们家里分的麦子稻谷红苕包谷等,按人均算,都是村里最少的。就算红苕听我们话一个也不肯烂,它也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在八口之家的大家庭里,尽管管家的母亲,并不像村里其他家庭“麦子出来象西猴,红苕出来象鼓牛”那样,可以大吃大喝地生活。缺少劳动力,靠工分吃饭的农村,一年下来所分的口粮也是可怜的。如果不会安排,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每年春节之后的二月间,粮食青黄不接,蔬菜也是淡季。这时,红苕出窖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们就有些开心了,他们可以利用饼红苕的机会啃生红苕吃,美美地饱餐一顿了,平息一下闹饥荒的肚子。

        我们住在四合院里,前后共有三个院落,十几户人家簇拥在一起。门前那一大片场地上,年年做为红苕的温床。用山坡上的地卷皮和牛圈里腐烂过的草料粪便,搭起这三四张大床来,人们对红苕寄予厚望嘞。它呢,也确实在床上经历了从发芽到长出藤来的生长过程。

      青绿的红苕藤从一长根,剪成寸长的一小段,安插在捋好的轮子上,不浇水不施肥,又长出了更长的青藤。在农历的五月栽下,九月捣平轮子起红苕,一堆一堆的红苕就潜伏在里面……这是我那小小年龄,无论如何也弄不懂的怪事。虽然,我当时也扒开红苕轮子,扯出刚栽下不久的一小截红苕藤来看过,那上面才长出小小的白须根,但终究也没发现什么。

        到我长得大一些的时候,有时是放了署假,有时连假也没放,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在生产队干起了挣工分的活路,捋红苕藤、拔杂草,是我力所能及该做的农活。

        虽然我从没把读书看成是负担,但我还是不情愿地放下了书本,不定时地回家从事繁重的劳动,做无休止的家务活。

        与村里挣工分的大人们一样,我也学着他们的姿势,站在一路红苕轮子的中间,他们可以半蹲着,就能把长长的手伸到两边,把红苕藤子捋到轮子上,再把杂草扯去。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要每前进一步,都要站起身来,才能完的成他们那样的任务标准。但我动作比他们矫健,有时还跑到他们前面去,先完成了任务。

        在结束一大早的任务后,红红的太阳爬到对面山上,有两三个竹竿那么高的时候,我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把丢在红苕轮子两边挽着捆的草收拢,背回家喂牛。也只有停下来的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早上的露水把膝盖头以下的裤脚全打湿了。

        这时,吃的早餐是包谷馐馐加酸菜的稀饭,外加几根又酸又咸的“四川泡菜”。

        镰刀割去轮子上茂盛的红苕藤子之后,终于是红苕该见天日的时候了。

        红苕这东西不择地,山坡上的瘦地沙地,结出的果还传承“沙”的特质。只是好田好地上栽种的红苕,产量高得惊人。

        红苕丰产的那段时间,面对到处堆放的红苕,当家的母亲有她自己的打算。我们一家人也就跟着她一起忙碌了。

        红苕填充人的饥肠。在主粮不够的情况下,我们家栽种的一大片甜菜地,有段时间还是派上了大用场的,也用红苕叶做过酸菜吃,但到底饥饱不匀。红苕作为救兵的出现,还是让我们与饿肚子的时候相比,知道了它的好处。清水煮红苕、干蒸红苕,以及酸菜加盐煎红苕,醉菜稀饭里加红苕……这些味道,我都尝过,不外乎是解决口味的问题,为的是在不生腻的情况下能填饱肚子。       

        在张王公社完小读初中时,我中午那顿蒸饭的口缸里,有红苕、酸菜,外加包谷面,我总是先吃去其它,最后下咽的才是红苕。因为我喜欢把好吃的东西,放到最后。

        红苕藤子撑饱了猪肚,让它没那么咆燥了。所养的年猪没吃的,老跳圈老叫唤,有了红苕藤子作猪食,看它狂吞的样子,说明它反常的举动是有原因的。把削了的红苕皮倒给它,它更会高兴得只长肉。不知不觉间长了膘,自然也就缩短了它生命的周期。

        冬水田里储存着露天的雨水。这对高山上住着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福音。水源的解决,让我们少吃了苦头。

        竹子编的红苕篼子,外加一个红苕杵杵,既省事,又能把一篼一篼的红苕掏得干干净净。利用晚上的闲暇,一家人围在煤油灯下切红苕。把红苕切成薄片……变着戏法儿吃。

        母亲先是望望天,说不会有雨吧,老天爷你不要下雨哈。父亲在旁边附和着,天晴这么高,不会有雨的。

        然后,就增强信心地说干就干开了。

        在竹席里,只听几把刀的声音,在急促地响。有人切,有人晒,直干到沟河两岸的人家都熄灭了灯火。

        第二天早早地,房屋后面的那几块大石头上,就铺满了昨夜切的红苕片时,天才有丝丝的亮意。

        这些晒干的红苕干,淡季来的时候,加在稀饭里煮吃,干体力活的人也能经饿。

        有一年天旱,主粮减产,我们家晒的红苕干抵了上交的部分征购粮。粮站在验收的时候说,这红苕干白白的,没生霉,算作上等品。

       

        “嗨……来,给你尝尝。”

        当我正聚精会神地进入回忆,再把回忆来的东西倾注到笔尖时,妻子把剥了皮的红苕送到我嘴边,给了我一个惊喜。

        “哪来的?”

        早上我去了菜市场,没看到这稀罕物。即便现在是淡季,我也总在等待它的出现。

        前几天,在菜市场的一片旮旯里,我看到一个老人在卖一个新品种的红苕,它外表好看,拿在手里也沉,更主要的是,它在用它的可爱诱惑着我。

        我问多少钱一斤。老人老实巴交地说八元一斤。

        看这“个头”,一个就足有一斤重。

        “三分,三分钱一斤……”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把一背篼红苕背上街,要走七八里的山路,还要坐船,渡船费一人就是二分钱……我把那一背篼红苕卖完的时候,天已黑了,也才卖了一元多钱…

        老人用凹进去的眼神,可怜地望我,并再一次提醒说:这是新品种,好吃。你买回去尝尝嘛。

        还是买了。我回家隔锅煮熟吃,却再也吃不出那原来的味道。

        “咋样,是你小时候吃过的味儿吗?”

        以前,每当我绘声绘色地说起小时候吃过的红苕时,妻子总在一旁羡慕地直咂嘴。当时她说过 “我一定要让你再尝到以前吃过的味道。我就不信你吃不到……”

      “好像,好像……有点像呢!” 看妻子认真的样儿,我违心地说道。

        写完这篇文章后,偶听一个朋友说,花盆里也可以种出红苕来,这也许动了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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