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相约在冬季
那些年,我曾为了很多人流泪,我曾经以为世界少了谁我都会活不下去,后来,再也没有觉得,原来聚散皆有缘。
只是,不真诚。
大多数人认为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但我总不希望最开始别人对我印象太好,我怕自己后面的表现会让他们失望。
这些年,一直如此。
我们分开以后,正轩说他要去南方,去流浪,去工作,去旅行,总之去南方。我当时只觉得这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真的去了。他最后一次给我发短信说,如果有缘,你还回到这座小城,在冬季我们十交里巷见。当时,我没有回复。
我颤抖地拨通那个号码,竟然打通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换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很温柔。她说:“您好,哪位?”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心中各种酸楚,本来想说我找凌正轩,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我凭什么认为有人会一直傻等一个不确定的人。对方一直在询问我是谁,我挂断了电话。
思绪万千。
哪有什么永恒久爱,每个人都不过是在对方的生命中出现一阵子就离开罢了。一开始我们可能会觉得不舍,会难过,会哭,会借酒消愁。后来啊,来了新人,也就慢慢淡忘了,再后来又来了更新的人,又换了人。我们总会安慰自己说会遇到更好的人。只是,偶尔想起那个夏日雨后的彩虹还是忍不住落泪。
以前我问正轩: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又复杂的情感?我们为什么要活着?他说:因为人有情感,所以才叫人。活着是生命本身的要求,也是活着的人的最基本的目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就是做人和活着最好的状态。当然,如果不能,就和适合的人呆在一起,做不喜欢但正确的事情,因为我们终究不能一走了之。
是啊,我们终究不能一走了之。所以,正轩,你选择了那个合适的人,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了吗?
傍晚时候,那通电话又一次响起。我有些害怕又有些狂喜,紧张又不知道怎么接通,等到铃声快结尾,我按了接听,屏住呼吸。
“念儿,是你吗?”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我捂着嘴落泪。“我猜到会是你,你在哪?回家了吗?最近好吗”?“是,我回家了,挺好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明天下午六点,十交里巷见,可以吗?”“好。”我挂断了电话。一个人走到阳台边,吹了很久的风。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一整天看了很多次挂钟。终于挨到下午5点,我换上黑色包臀裙,穿上风衣,踩上高跟鞋,照了好几次镜子,确定头发整齐,妆容合适,终于出了门。我到十交里巷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我远远看到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身影,他穿着黑色风衣,黑色牛仔裤,运动鞋,他还是偏爱黑色。我一步步靠近,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每走近一步都像是在凌迟。
我走进他,他转头看我,那种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就像在看陌生人,又好像同情似的关心陌生人。眼神黯淡而疏离,他在笑,我却感觉他比冰还要寒冷。
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会完全冷却,只要失望攒够,时间够长。
“最近好吗?”我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你想听吗?”他淡淡的说。
“想又不想。”我握紧双手。
“那便不说吧。”他莞尔。
“说说吧。”我说道。
“22岁我毕业了,却发现找不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26岁上,我看着身边的人都结了婚婚礼的份子钱逐年增加。春节回家,父母从带我串亲戚变成了带我去见相亲对象,见了十几个姑娘我每次都觉得和那个她和你相比差了一点。二十八岁我遇到了一个和我遭遇差不多的姑娘,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说:你还不错。我喝了一口可乐说:你也是。我还不确定喜不喜欢她,双方家长就已经摆好了订婚宴,结婚前一周,我和我的朋友出去喝酒,我说,不想结婚,朋友说,你啊,就是想太多。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二十九岁,我们终于结了婚,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攒了几年想要去实现理想的钱全搭在了这一场百人的私人宴会上,婚礼进行到中间,司仪带着标准的商业化微笑对着台下的亲朋好友喊到要不要让他们亲一个!台下那些人跟着一起起哄,不知道为什么我简简单单的亲了一口,两人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站位,我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那个昨天还看不惯我倒腾模型的新娘,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对我说的,就像我不确定是不是对她说的一样。婚礼结束后,并没有我想象的浪漫,我听着外屋的新娘一笔一笔的算着份子钱。想着不过才两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洞房夜想着就睡着了,三十岁,她怀孕了,辞掉了工作,在家养胎,我在公司也逐渐有了点地位,手里管着十来个人,独立负责一个项目,结婚前陪嫁的那辆二十万的车,也成了我一个人的独享,但我依然不敢放松,每次加班电话那头都是抱怨与委屈,但我不能争辩什么,谁让她怀了我的孩子,在这一刻不论是她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都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三十一岁,孩子落地了,前前后后连孕检带着住院花了10万块钱,不过无所谓,我看着我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高兴的仿佛这是我的新生,回家媳妇说我不干活,我想了大半天不明白,那谁干活呢?那辆开了三年的车成为了我真正的家,我不在抱怨路上拥挤的交通,我甚至开始希望在多堵一会,回到家,我关了发动机,在车上点了一根烟,这是我每天最幸福的十分钟 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尾是柴米油盐,三十五岁,我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加班越来越少晋升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那天下班,媳妇告诉我,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双语的一个月3000,我皱了皱了眉头,那边就已经不耐烦了说,四单元的老王家孩子,一个月6000 ,你已经输了,难道也想让孩子也输?我没说话,回屋给媳妇转了6000千块钱,这笔钱,我原本打算给自己过个生日,买个新电脑,三十八岁,孩子上了一年级,老师说一年级最关键,打好基础很重要,新生接待的老师看着我不明事理的样子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课外辅导班,一个月三千”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直到你的那通电话。”
听着他不快不慢的诉说这些年他的经历,我的眼圈红了,我抬头好多次不想让自己流泪。
我说:“我的那通电话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打破了你平静的生活,我很抱歉!”
“念儿,不要这么说!永远不要跟我说抱歉。”他很激动。
“这些年,你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听说你在MG国发展的很好。”他说。
“可能挺好的吧”。我无奈的地回答。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陈念,永远!”他说的很大声。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痛哭,好想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眼泪都哭干。“正轩,你知道吗?这么多年,除了我的父母,只有你会发自真心去肯定我,只有你会真诚地说陈念你真的很不错。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肯定别人,鼓励别人,勉励后辈。所有人都以为我无坚不摧。只有你,让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每一次,你的肯定,都让我觉得我还有希望。”我抽泣的对他说。
他紧紧回抱住我,那个怀抱,我一生都很怀念。那是我觉得这世上最温暖的怀抱。
过了好久,我终于停止眼泪。
他轻轻的松开我,我觉得心里突然失去了好大一块。
他问我:“这些年,都怎么了?不要怕。”
“我们去前面走走吧,我慢慢讲给你”。
那天夕阳很美,两只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