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月底体育节开幕，19班的体育课还没被停。近来莫莉莉、宋欣优等十几个女生苦练排球，江心秋也当陪练去了，苏小澈便和周依衣、程可文几个一起“逛大街”，听见了各式各样的俏皮话。一会是贾兰在骂：“马桶盖子盖死你！”一会是蒋倩雪让人崩溃的撒娇：“你咋不理我呢你咋不理我呢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咋不理我呢我数到三你再不理我我就一二三哎你咋还不理我呢四！”一会又是周依衣充满少女情怀的感慨：“啊，绕操场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啊！尤其是晚上，你看那圆圆的操场，圆圆的月亮……”却编排不下去了。这时候就该苏小澈出场了——苏小澈抡着胳膊，声情并茂道：“是啊！你看那圆圆的操场，圆圆的月亮，圆圆的探照灯，圆圆的摄像头……多浪漫啊！哦，还有你那圆圆的脸庞……该减肥了，姑娘！”

几个姑娘笑成一团，信步去商店买零食，远远地见一个姑娘立在食堂门前，冲着大成殿的背面练发球——那距离少说也十米。苏小澈咋舌道：“乖乖，这是《少林足球》真人版啊！”定睛一看，又道：“哦不，《少林排球》。”

那姑娘正是宋欣优。宋欣优发球不太好，就要了个排球，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练。苏小澈从她身后绕了过去，不禁暗暗佩服。

几人买了东西走回八文亭，还隐约听见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嘭”，那是排球打到墙上的巨响。

上到三楼，苏小澈还不想回教室，便趴在大厅的护栏上，眺望对面挂着的一道道条幅。

拼百个朝朝暮暮

换一生无怨无悔

再接再厉勇往直前誓夺四月联考新胜利

十年磨砺今日只争朝夕立志凌绝顶

百日竞渡明朝再创辉煌破浪展雄风

……

对面的3号楼上，威风凛凛地披挂着十几道大红色的条幅，那是2月底高三举行百日誓师大会后，挂出来的口号和标语。

最下面是一块巨大的红布，上书“龙门二中2008届高考冲刺百日誓师大会”几个黄色大字，周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的笔迹，那是高三学生的签名。

2号楼上的学生一出教室，扑面而来的便是这些东西，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此时，拓跋涛却突然出现在了教室。

拓跋涛是来“整风”的。没去上体育课的他不管，留在教室里自习正合他意。吃东西的他也不管，没收了他也不好意思吃。玩手机的、听歌的、看小说的，这些才是他的目标。

拓跋涛转了一圈，收缴了三个手机，两个MP3，还有几本小说。拓跋涛也没整谁，只放话说：期中考试结束，这些就还给你们。

之后的几天，拓跋涛几乎每个课间都来巡班，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连计算器也没能幸免。直到周六的大课间，拓跋涛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道：

通知

1、明天（周日）上午召开家长会，8:00前与家长一同到校，每位家长务必参加（请中午通知到家长）。

2、今天下午第一节课自习，第三节课上语文课。

即日。

拓跋涛写着，花朵们看着。看这意思，下午的活动课又别想了。

拓跋涛写完了，潇洒地把粉笔头一甩，抬脚出了教室，一句话也没有说。花朵们面面相觑：手机呢？手机都不还给我们，我们中午怎么通知家长啊！

下午开班会时，拓跋涛才解释了家长会的事。原来是某个“教育狂人”来访学校，要给家长们“做个培训”，讲“怎样将成功传给下一代”。

拓跋涛说，这位“教育狂人”这段时间在湖北“活动”，要给“百万学生、十万家长、万名教师、千名校长”做培训，“完全自费”，他还拍过什么“珠穆朗玛佛”还是“珠穆朗玛峰佛”的照片……

拓跋涛介绍得很卖力，花朵们却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待说到具体的安排，拓跋涛更是混乱：“明天早上先开年级家长会，地点是1号楼下面的篮球场，我们班是靠近篮球场方向……噢靠近足球场！所以大家要把凳子都搬过去……”

有人大着胆子问：“那我们坐什么？”言下之意是：我们是不是自由活动？或者，和家长一起开家长会？

拓跋涛莫名其妙，道：“你们不坐啊！凳子当然要给家长坐啊！”见花朵们还是满脸期待，恍然大悟道：“噢！你们当然在教室上自习啊！”

花朵们顿时震惊了：“什么！没凳子也要上自习啊！太夸张了吧！”

拓跋涛笑呵呵道：“站着……也可以上自习嘛！还不容易分散注意力呢！”忽然板起脸，道：“我也会随时过来，监督大家自习。”

花朵们无言以对。

拓跋涛又变回了笑脸，道：“年级家长会开完后，请家长们都回到班上来，和大家一起同时参加班级家长会……大家要提前通知家长啊，要记得回教室来啊，别开完大会就走了啊！”

拓跋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花朵们纷纷敷衍，还以为他说完了，不料他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我主讲。”

花朵们哭笑不得：就你戏多！

翌日早上8点不到，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二中。然而，1号楼下的篮球场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要开大会的迹象。

家长们环顾四周，相互一问，原来都是19班的。都奇怪道：涛老师通知的明明是8点呀？

拓跋涛还杵在19班的讲台上，瞪着一个姑娘桌上的面包。他极其讨厌在教室里看到食物，尤其是那些热气腾腾的面条或米粉，香气能把整个早自习都包裹进去，也深深地刺激着他的食欲……

牛肉面、豆腐面可是龙门市的名吃！圆滑筋道的淡黄色碱面，浸在深红透亮的红油中，浇上一层牛肉片或油豆腐，汤下还埋着豆芽或卤蛋……真正是香飘十里！

龙门市的小面馆铺天盖地，多打着“川味”招牌，却渐渐自成一派；配上同样别具风味的自酿黄酒，这就是龙门市最出名的特色早点了，让许多在外漂泊的游子心心念念。

相比之下，面包这种“干粮”还算好，不至于勾得全班的馋虫出动，但也让拓跋涛如临大敌：他总疑心人家要趁他不注意时吃掉。这样的小动作搞多了，班风也就坏了。何况他自己也常常饿着。

窗外忽有人影闪动。拓跋涛踱步出去，一个中年男人便迎上来，道：“是涛老师吧？我们想问问，家长会是在哪儿开呢？”

拓跋涛忙赔笑道：“哦！是这样，家长会是9点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马上下去说明一下！”又扭头冲教室里正色道：“第一节英语照常上课，下课了再把凳子搬过来。”

教室里顿时一阵骚动，“丑人”、“龊人”之声不绝于耳。

拓跋涛还没来得及发作，朱耀东夹着教案端着水杯来了。朱耀东一进教室，咳嗽一声，大家便安静了。拓跋涛便走了。

东东讲着上次的考试题，慢条斯理地提问：“「mall」, what's the meaning? 秦以墨。”

秦以墨站起来，中规中矩道：“商业中心。”

东东点头：“嗯。”

秦以墨又道：“步行街。”

东东又点头：“嗯。”

秦以墨继续道：“购物中心。”

东东再点头：“嗯。”

东东虽然点了几次头，脸色却并不十分满意，还盯着秦以墨，好像在说：“还有呢？”

秦以墨绞尽脑汁，终于硬着头皮，道：“…and so on.”

东东点头：“Good, sit down.”

花朵们见秦以墨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东东还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都悄声笑了起来。

东东的脸上却无一丝笑意。秦以墨低头看自己的试卷，这道题他做错了——当然并不是因为不认识mall这个词。那为什么？不知道。

挨到下课，大家纷纷搬凳子出去，到了1号楼下面，才知道许多班级都可以自由活动。年级家长会的横幅已挂起来了，主席台也搭好了，徐若闻和良人正站在一边，与那位“教育狂人”说话。

西先生和湘夫人都来了，凳子却只有一个。西先生道：“你妈坐，我到后面去转转，万一不想听了还能走。”

大家都想多逗留一会，跟爸妈或别班同学没话找话。拓跋涛却前前后后地催促：“19班的同学，放下凳子，立刻回班上自习，不要在这里逗留！”引得别班的学生和家长纷纷侧目。拓跋涛心下得意，苏小澈却看得分明，不禁好笑。

拓跋涛毕竟分身乏术。大家站着看了一会书，便有些放松了，有胆大的出去上厕所，回来嚷：“下雨了！”

众人纷纷跑出去看，果然有零星的几点小雨，天也阴沉沉的。不知哪个姑娘叫道：“我要给我妈送伞去！”

众人纷纷附和，一连串地往外跑。

苏小澈刚拿出伞，便听见邻组的男生谭天调侃道：“高二19班全体同学发起‘温情献雨伞’活动——”引来一阵嬉笑。

谭天要和苏小澈一路走。走到一半，谭天忽道：“你说，拓跋涛会不会批评我们啊？”

苏小澈随口道：“不会的，他还会很高兴的。”

谭天奇道：“为什么？”

苏小澈漫不经心道：“你也说了这是‘温情’活动嘛。”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1号楼，仍沿着跑道继续往前走。从最前面的那道门出去，就是家长会的大后方。透过旁边的护栏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姑娘猫着腰窜进家长的队伍。

拓跋涛站在队伍最前面，脸上似有欣喜之色，却又不大自然——彷佛被几千几万双眼睛盯着似的。忽听身旁有人唤道：“涛老师。”

拓跋涛一扭头，江心秋便递上一把伞来。拓跋涛下意识地接了，江心秋便也猫着腰去找家长，送了伞又挨个催女生们回教室。

拓跋涛眼见女生们纷纷起身，心下大为宽慰。他知道这雨下不大，真下大雨了还开什么会呢，送伞根本是多此一举，用来表现19班学生的孝心还行。但都给家长送伞，不给老师送伞，还影响会场纪律，这也不对。江心秋岂非太聪明。

苏小澈并没到前面去，只把伞给了后方的西先生，看着江心秋走过来，也是万分服气。

教室里热闹非凡。江心秋一回来，就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尔后站在一边甩着两手的粉笔灰。忽听身边爆发出一阵大笑，江心秋好奇地扭头，却是江毓秀。

贾兰正被江毓秀扯住，纳闷道：“你笑什么？”

江毓秀大笑道：“你看小秋的样子真像一只小母鸡！哈哈哈哈哈！”

苏小澈哑然失笑。特优生其实也有神经质的一面。苏小澈见过许多次了。江毓秀和贾兰结伴的时候，两人总是狂笑不止的。

江心秋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并没往心里去。

贾兰猛戳了江毓秀一下，破口大骂道：“你个神经病！丑人！”

江毓秀笑得更凶了，回嘴道：“没你丑，你最丑！”

贾兰一把推开江毓秀，笑骂道：“滚你个丑人别吃我豆腐！”

苏小澈忍不住接了一句：“你吃她豆腐渣……”

江毓秀果然想也不想就大笑道：“我吃你豆腐渣！”

贾兰也笑不可遏，笑骂道：“滚你个豆腐花！离我远点！”

江毓秀却道：“你个四喜丸子！哈哈哈！”

贾兰又道：“笑死你！吃死你！马桶盖子盖死你！”

贾兰的粗口一向在班上独领风骚，噎得江毓秀无力还口了，又冲秦以墨开火：“以墨你真是四季如春哪！”

秦以墨正和几个姑娘嘻嘻哈哈，顿时尴尬：“啊？”

沈阳忽然一笑而过，拍着秦以墨的肩，补了一刀：“春心荡漾！”

陆皓宸本是秦以墨的好基友，这会却也冲秦以墨阴阴地笑道：“你兴奋吧？”

秦以墨灵机一动，立刻高举双手，叫道：“我是常青树！”

众人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纷纷“嘁”了一声摇头散去。

秦以墨这个人太正经，偶尔不正经一下，便成了个冷笑话。但也算是个可爱的人。苏小澈心想。

如此闹了半晌，班级家长会也终于开始了。拓跋涛照例列举了各种各样的数据，苏小澈终于在进步名单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却不料拓跋涛道：“期末和开学这两次考试，参考价值不大，也就不发奖了。上次大家写的愿望，我会在期中考试后兑现。而且请大家注意，发奖依据的进步的名次，并不是和上次大考对比，而是和进班成绩对比。希望大家再接再厉！”

苏小澈无奈了。苏小澈考来考去，也就是二三十名。而拓跋涛的发奖对象，是“年级前十名”和“进步最大的十位同学”。苏小澈既考不进前十名，也进步不了几名，按拓跋涛的标准，注定要无缘奖品了。这就是中等生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