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惊
周日有英仙座流星雨。于是,熬着不睡,嚷嚷着要去看星星。
还不到八点,呵欠就起了,大概是白日里干了些农活,身体有些疲。
困了又不敢睡,实在怕错过流星,干脆拉着萝卜去电影院看汤姆克鲁斯的新电影。
两个多小时的观影时间里,直到去掉3D眼镜,整个人还心惊肉跳,电影里强有力的鼓点依然在耳边,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使命抵达。
电影散场时,萝卜去趟洗手间的工夫,接连不断被四五个观众不小心撞到。
“这惊心动魄的剧情,让这么多观众都离开了身体”,萝卜说,“真不可思议”。
汤姆克鲁斯几年一部作品,偶尔魂不守舍一次还不要紧。可在高压的工作生活鼓点下,和一个又一个要追逐的目标里,究竟有多少魂魄时刻无法安住在身体里。
我们打算吹着夜风,清醒清醒,直接去山顶,看流星。
上山
山路蜿蜒,静地只剩下红杉树沙沙作响。来往的车辆不怎么鸣喇叭,除非紧要时刻。
有人上山,有人下山,在彼此的轨道里,有着自己认为重要的地方要抵达。回行的车辆多些。上山的车辆,我们打头。萝卜把车靠边停下,让后面着急的车先行。等没有车灯在后面催促了,我们才安心上路。
我开着车窗,眼睛被风吹得眯成一条缝。视线左边的山谷,湾区霓虹依稀闪烁,灯光追逐,充满着那些不知倦怠的诱惑:那是城市里,热闹的夜生活或许刚刚开始:灯光、音乐、酒吧、大麻、热闹的聚会,大笑的人们......我耳边回响起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里Lana Del Rey的低低吟唱:
目睹世界,尽失初样
金迷纸醉,靡靡奢华
仲夏夜茫,七月未央
你我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纵情时光,华灯初上
你我嬉戏疯狂,童稚之心难藏
当韶华逝去,容颜不再,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当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会
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当容颜不再,你是否爱我如初,任地老天荒
停车
我把脑袋扭向右边,因为那里有着寂静、黑暗,让我觉得安全。
路边已有些车靠边停下,有情侣并肩坐在车顶上,还有的车后车门敞开,摆出了折叠床,大家都等着流星雨的到来。
我和萝卜想去到更黑、更静的地方。我已经脑补了各种摄影作品中的流星雨。虽明知很多照片经过了后期加工,但还是心心念念,想要亲眼见着那壮丽的光芒。
山路越来越静,车灯越来越少,把黑暗和寂静归还了山谷。
这么晚上山,还是头一回,全凭着对流星雨的执着,才撑着没睡过去。
接近山顶时,已近午夜时分。公园大门已经锁上,有一辆车没能在门锁前出来,估计车主正着急。可山顶又没有手机信号,估计是要在车里睡上一晚了。
停车位早已被露营的人们占满了,萝卜转了几圈,总希望奇迹出现。我怕车灯惊扰了四处看流星的陌生人,有些囧,劝着萝卜放弃,不如开远些,走回来。
萝卜把车开远了些,但因为我们不熟悉这里的上山路径,只能小心翼翼借着手机的电筒,黑不溜秋得爬行。
山顶
费了这么大半天工夫,仰头望望,星星不少,可流星在呢,我驻足了几次,失望渐渐生起。白天里,山路坑坑洼洼,已不好走,走夜路,就更难了。尤其是这不凉的夜晚,犯懒的小蛇或许还睡在路中央没动醒,我们怕惊着它们,走得就更加如履刨冰。
我走得开始喘气,却依然没有看到流星的踪影,失望越来越浓,嘴巴也嘟起来,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懊恼得很。想了半天,好像能怪的只有流星。我索性坐在高处的山石上,也不理萝卜,捧着脸,专心生气。
心里气鼓鼓,却也安静下来,不再着急地赶路和找寻。坐下来,就听到了草丛里远远近近的交响乐,原来夜晚山里有这么多虫子,这么多声响啊。这么一好奇,气也消了一半。气消了,也清醒了些。
如果不是冲着流星雨来山顶呢,我还会失望吗?
如果不是脑补了这么多美好,有这么多铺垫和期待,我还会失望吗?
我欣赏了这么多星星,聆听了这么美妙的虫子交响乐,这不让我欢喜吗?
想想还真是,目标导向时,往往一叶障目,觉察不到目标以外的广阔风景。设定期待——满足期待——设定更多期待——满足更多期待,永无止境,满足时痛快一时,然后追求更大的刺激,不满足时失望半天,自责不已。这就像是一个“饿鬼进食游戏”,饿鬼吃多少都不饱,总觉得饿,不断想要更多更多更多。这种“总觉得饿,总想要更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让人忽略了本已具足的喜悦和快乐。
这么想着,我就乐了,我才不要做饿鬼,跃身而起,一个不小心,摔翻到一旁的草丛里,吓了萝卜一跳“你没事吧。”“没有啊,草里软和,你听,小虫子被我吓停了”我索性在草丛里呆了会儿,虫子们听了听动静,没一会儿就有情不自禁长了起来。想起《与虫共眠》中的描述,“有些虫朝生暮死,有些仅有几个月或几天的短暂生命,几乎来不及干什么便匆匆离去。没时间盖房子,创造文化和艺术。没时间为自己和别人去着想。生命简洁到只剩下快乐。我们这些聪明的大生命却在漫长岁月中寻找痛苦和烦恼。一个听烦市嚣的人,躺在田野上听听虫鸣该是多么幸福。大地的音乐会永无休止。而有谁知道这些永恒之音中的每个音符是多么仓促和短暂。当千万只小虫呼拥而至时,我已回到人世间的某个角落,默默无闻做着一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认识几个人,不知道谁死了谁还活着。一年一年地听着虫鸣,使我感到了小虫子的永恒。”
周一看到新闻,里面说:和往年一样,因为有雾,广大网友表示,今年并没有真正看到流星雨。